顺汉水河东下隔日就到了武当山,山下踏过第一道牌坊玄岳门,其三间四柱五楼的造型甚是宏伟,再望山拾级而上,本以为是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可一走到半山腰却看到了十分接地气的场景。
满山腰的稻田,穗满叶黄已经到了秋收时节。
大唐寿王带着五十龙武走在田埂上,前方撞见个庄稼汉正脱了草鞋在洗脚,身后卸着两捆干柴,后腰挂剑甚是奇怪。
这人穿的是黑粗布衣,背后却缝了个阴阳太极,看来定是武当山里的道士。他一见来了大队人,还是披甲的威武军人,也不见得有什么意外,转回头从腰间解下个葫芦,又从怀里摸出个破旧碗,倒上了被碗面白瓷衬出清绿的好酒,似琼浆玉液。
李瑁独自上前,也是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庄稼汉洗脚的小塘不大,有五条锦鱼正在水里嬉戏,那大石头上还趴着只老乌龟在晒壳,现在水面虽然只剩个光秃秃的荷杆,但要是在夏日这小塘定也算处小景。
任谁也想不到,这便是山下凡间传的神乎其神的五龙池,贞观年间武当节度使姚简曾在此设坛祈雨,自此之后在五龙池却蝗祈雨屡见成效,灵显昭著。
直到武后尊佛抑道,武当山的香火就此黯然,所以这地方也就成了稻田,除了能管饱山里的道士,还能救济山下的流民。
真是应了这句话: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观里人不多,恰逢比剑大会这几日都在山里忙活,没人接你们上山还望莫怪。”庄稼汉说着端起了酒,举止总给人超凡脱俗的感觉。
“无妨。”李瑁微微一笑,再说道:“酒不错啊。”
“凉地的绿蚁酒,不嫌弃尝一口。”庄稼汉说着把酒碗递向李瑁。
李瑁一听是绿蚁酒,顿时心生感慨,欣然接过这碗酒后,笑道:“凉州有人还欠着几碗绿蚁酒,本以为要再过些时日,没想到今日能先尝一口,多谢。”
庄稼汉拿起了葫芦直接喝了一口,忽然说道:“寿王又不是没尝过绿蚁。”
说完话,庄稼汉转过脸来,见他眉心有一道天生的朱红竖印,五官虽寻常却正气浩然,留着依稀可见的胡茬,对着李瑁温和一笑。
原来他认得李瑁!
李瑁端着酒表情尴尬,只听庄稼汉又说道:“我见寿王神台混沌,怕是有些失忆了。”
“确实。”李瑁喝了一口绿蚁,清冽烧喉,留嘴余香,他老实说道:“数月前坠马摔得不轻,昏迷醒来很多事都忘了。”
这时眯着眼晒太阳的老乌龟醒了过来,它见有人来了竟然跃入水中游了过来,见庄稼汉伸脚接住了它。
老乌龟仰长了脖子,张开嘴怕是要讨酒喝。
果然这人从葫芦中倒出一线酒,精准倒入老乌龟的口中。
“十七年前我与师父游凉州,与寿王曾有一碗绿蚁之交,今日听闻寿王来,特地开坛备了这一碗。”
“抱歉。”李瑁这一刻确定身旁这个人是个当交之人,端着绿蚁相敬,认真问道:“我再记一次你的道名,余生不会忘了。”
哪知庄稼汉潇洒站起,穿好了草鞋背起了干柴,转身下山。
“名字只是身外之物,你我若是有缘,便再会有交情。寿王,可否真的想好了带赤殇下山?”
庄稼汉背柴走过孁儿和元真,气机相交,前者如临大敌大概是道妖不两立,后者不止背了自己的剑,顺带抱着孁儿那柄用不厚裹的巨剑,本该没有前者的异样,但此刻却怔然似有悟。
李瑁不作多想,认真道:“想好了。”
“好!”庄稼汉走过齐刷刷站着的五十龙武,举起葫芦道:“当敬大唐寿王!”
说完他豪饮一口。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