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奇燮哼了一声,将弓放回桌面:“你便捡着好听的话说是吧?你家岳父我可清楚得很,这些年在家调养得好,不可能比我这老骨头还弱!你这弓便是从高逡手上敲诈来的吧?花了多少银子?能开得动吗?”
周同道:“师伯明见万里,这弓他高家用不了,留着便是浪费;就这还花了小侄整整一万钱才肯卖,真是便宜他们了。”
莫奇燮看了他两眼,道:“你既然一万钱买了这弓,代表甚么意思想必你也知晓,我便不再赘言。只是你若要使这弓,确实得配上一匹好马才是。这样吧,你便先去牟驼岗看看,若是能选到好马便罢,若是没有选到,老夫拼着不要这张老脸,也向陛下给你要一匹马来,算是对你的一个补偿。”他顿了顿:“此番不再给你升职,既是老夫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你根基尚浅,贸居高位恐不稳妥,还是先缓一缓的比较好。对了,你岳父可有回信与你?”他一边说话一边摊开纸笔,周同连忙上去磨墨,回答道:“小侄还未曾收到襄阳来信,许是路上耽误了。”
他在数月前,随使团出使北国之前,曾被当今官家永兴接见过一次,当时永兴要他给孙家写信,邀请他岳父出仕为官。周同随后将皇帝的要求写信送去了襄阳,但直到回到东京,也没有收到襄阳回信,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莫奇燮一边写字一边随口道:“你那岳父,只怕还在恪守祖训,不愿出来;你若是有机会,替我也好好劝劝他。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人啊,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若是不为留下点什么,岂不是大大的遗憾?”
周同听得如入云里雾里,什么祖训,什么遗憾他完全不明白,当下只是唯唯应诺。莫奇燮看来也只是随意一提,他几笔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放回笔托之上,从腰上解下一方小印压在纸上,待那墨迹晾干之后折好递给周同:“你有空去看看,能寻见好马便是为老夫省事,寻不见好马再来找老夫罢。”
出得衙门,周同寻思要不要直接出城去牟驼岗?想来想去,还是先回家一趟,将自高逡处敲诈来的弓箭放好再说,免得拿在手中也不方便。
他回到家中放好弓箭,在看看日头快到头顶,干脆在去店里看看,顺带将自己肚子也填一下。
离自家店门还有二三十步的距离,汹涌的人潮便已经让周同有些寸步难行。他虽然可以强力挤开众人向前,但看在这些人都是自家顾客的份上,周同还是决定委曲求全一下。他来到不远的街边一个茶摊坐下,招手叫来老板给自己上了一壶茶,看看身边的位置坐满了人,他有些好奇问身旁的一位客人:“兄台请了。兄台等人在此等候,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吃茶?”
那男子一身直缀,似乎二十来岁年纪,唇上留了短短的胡须,听得周同问话,顿时似乎找到了倒苦水的地方,立时倾诉起来:“谁说不是啊,不光是我,咱们这里坐的各位,谁不都是一样?都怪这家周记烤肉的烤全羊味道太好,我家老爷在府衙的钱老爷家尝过一次后便念念不忘,正好今日晚间有客要到,我家老爷便吩咐我来这买一只整羊回去招待贵客。谁知道!你看看,我午时未到便已来此等候,瞧这模样不知道几时才能取到羊回去。”
周围的茶客纷纷出言抱怨,均说是人太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回府要被老爷夫人责骂等等。众人正埋怨间,忽听那边人群中传出一声高呼:“乙叁号客人,乙叁号客人还在吗?你的烤羊好了!”周同身后的一名男子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高声喊道:“在这里!乙叁号在这里!”匆匆丢下几文铜钱便冲了过去,其他的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那人奔跑的身影,随即又个个哀叹不已: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啊!
周同看着那男子费力挤开人群,过得一会又满头大汗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手提着一只香喷喷的烤羊,一手提了一只坛子,他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他能想到自家烤肉店的生意一定红火,但却没有料到有如此火爆的场面。完颜的手艺他早就知道,但在那开业前十余日的一个下午,齐季因为在宫中当值较多,没办法经常来店里帮忙,于是这日下午便只有他们四人。忙活了好半歇的完颜神秘兮兮地端出一盘羊肉让几人品尝。初时大家都还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当李辅先下筷子尝了一口之后,周同与萧大顿时感到了异常。
只见李辅二话不说,筷子如雨点般落入餐盘,只一转眼那一大盘羊肉就去了一半,两人这才知道事情不对,纷纷加入战团。完颜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看着三人运筷如飞将那盘烤肉一扫而光,脸上的得意之色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周同只觉得完颜此番烤的羊肉,比知在山上逃命时吃到的马腿、虎肉简直是天地之别,当时觉得完颜的手艺主要还是体现在了火候的掌握之上,那去腥的技巧也算不错,但这些完全不能与现在吃到嘴里的羊肉相比。这次的羊肉显然是小羊腰肉,乃是羊肉中最为细嫩的地方,在完颜的炙烤之下,这细嫩的羊肉发挥了最极致的美味,周同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都要融化在那种鲜美之中,这是他从未尝到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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