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下。
偌大的黑色空洞,宛如巨蟒张开的咽喉。
铁轨反射的凛凛银光,就像两枚利齿,刺入圆形隧道。
倘若于它定睛,一股要把人吞噬的黑暗,就从无底的深处叫嚣着蠢动而出。
焦虑、紧张、愤怒、沮丧、悲伤、痛苦、嫉妒、怠惰、暴躁、贪淫、失望、消极、冷漠、虚无——种种负面情绪透过视网膜直逼大脑,刺激着常人脆弱而又敏感的神经。
如果一直盯着这幅丧失远近感的画面,甚至连自我存在的实感都会慢慢淡去。
感官与现实世界的联系被削弱。
取而代之的是漂浮在无尽暗洋上的空虚感。
——这是组成定向结界的强大魔力造成的一种辐射效果。
充塞着这等黑暗的隧道深处,突兀地吹来一阵寒风。
——夹杂着什么人的惨叫。
舞迷闻声挣扎着站起了起来,用手吃力地扒在墙壁上,往声源的方向移动。
右侧肺叶被偷袭者的长枪刺穿。
她现在相当虚弱。
她的步伐凌乱、跌跌撞撞,仿佛不将身体依靠在墙上就会摔倒一般。呼吸节奏也完全乱了套,气管中掺杂着肺部倒溢的血沫,每次呼吸都掺杂奇怪的嘶响。出血不仅在体内,她能感到胸口和背脊沾满了温热而又粘稠的液体。运动系统、神经中枢、还有血液循环系统——她们正在逐渐丧失原有的技能。
但是,即使虚弱到了这般地步,即使这么做会加速体力消耗,即便如此,舞迷仍旧拼尽全力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她渴求着,她追求着。
或许对普通人而言,她的渴求根本称不上渴求。她追求的只是唾手可得的东西。是的,只是友情。只是每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女孩都会拥有的一种稀松平常的人际关系——平常到像空气般自然而然的存在。
仅此而已。
然而,对舞迷而言友情这个词却有更深的含义。
自从不战意志将她唯一的挚友——亦师亦友、生命中最重要的那抹亮彩消去之后,她再也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还能有幸拥抱“朋友”这个泡沫般美丽的字眼。
直到遇见陈信一。
那个想要当绅士的他。
那个总摆出一副色色表情的他。
那个满腹牢骚但还是二话不说背起自己跑路的他。
那个宁愿撞树也会把制作出的仅有的保护罩留给自己的他。
那个被裁决者追赶进死胡同后,第一时间开始计划如何帮自己对付敌人的他。
那个答应了要当朋友的他。
让她感觉分外安心,仿佛漂泊中找到了落脚点。
所以,现在他的呼喊(朋友的呼喊)、他的期待(朋友的期待),舞迷无论如何也要回应——就算挣扎到连最后的生命力也一并消殒,舞迷也要对友情作出回应。
就这样,拖着残破重伤的身体,舞迷爬上了右手边的月台。
楼梯的上方传出对话声。
她听出一方是信一,另一方就是手段卑鄙的暗杀者。
不行,小一。
你不能跟他交手。
这个男人太强了,你对付不了他。
舞迷想要这么大喊,想要这么大喊地警告信一不要冲动,但是喉咙怎么都不听话——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锁住一般——越是想要出声,宛如空气泄漏的嘶响越是嘲讽般地变强。
就在这时,战斗开始了。
长枪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信一的脚步声、索纳利克的挑衅口吻、信一针锋相对的回答等等——过程非常迅速,攻击与防防御全部发生在眨眼之间——这些声音传入舞迷的耳朵,催促着她向终点移动。
我来了,小一。
再稍微……坚持一会儿。
舞迷抬起沉重的脚步。
台阶并不算高,但此时却仿佛会耗尽她仅剩的所有体力。
不知过了多久,舞迷终于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可抬头看到的画面,却让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那柄贯穿自己血肉的长枪,如今再度贯穿了信一的身体,在他的腹部正中央留下个小孩头颅大小的红色血孔。
重伤。
必死无疑的重伤。
罪恶感缠卷起一股浓浓的悔意向她席卷而来。如果坚持和他一起走的话……如果提前察觉到暗杀者的话……如果自己的实力能再强一点的话……如果早一点赶到这里的话——
一瞬间,理性的光芒从她眼神中消失——
“Shiv”
双唇间念出一道冰冷的咒语。
那个单词呼唤的是印度教中司职创造和破坏的主神湿婆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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