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湿气和热度的微风,入夜后掺杂了些许凉意。洗完澡以后,爱丽莎·林莱享受着这片让体表燥热逐渐退散的清爽,慢慢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一边用毛巾擦拭那头丝绢般漂亮的金发,一边回想起放学后去医院探望暮怜时的场景。
同样有如丝绢般靓丽的茶色长发,不知怎么地反而更加衬托出暮怜那张暗沉的、毫无生气的睡脸。
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鲜明的反差让爱丽莎影响深刻。
这种半死不活的症状持续了将近两个星期。
虽然暮怜的生命暂时没有危险,但是以大脑为中枢的神经、掌控着精神力源泉的神经系统——却原因不明地陷入了深度瘫痪状态中。
国立中央病院的主治医生们对此也束手无策。
暮怜的父母从她症状发作的那天起(也就是上周二晚)寸步不离守在病床旁,尽管面容憔悴,但是在爱丽莎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们还是立刻换上了笑容——尽管看来漏洞百出、仅仅是勉强不听话的嘴角以不自然的方式上扬挤出了一道毫无说服力的、笨拙的表情,但是这恰恰代表着他们乐观地相信着暮怜一定会醒过来。
“唔——!”
那副画面让爱丽莎觉得——厌恶。
苦中作乐的笑脸,让她感到非常——刺眼。
一想到像暮怜父母这样子的情况,在奥利安特至少还有数百例,爱丽莎就怎么也压抑不了胸中翻腾起的那种催人呕吐的不适感。
厌恶的不是别人,正视自己。
憎恨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爱丽莎厌恶无能的自己,更憎恨无所作为的自己。
从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起,她的内心就染上了这种奇妙的罪恶感。
明明我是魔导师协会会长的女儿、明明我是能力最强的契约者、明明我是拥有能力的‘强者’,为什么连最要好的伙伴都保护不了……为什么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诸如此类自虐式的思考一直纠缠爱丽莎。
直到现在。
仿佛是要寻求发泄,她一拳打在楼梯扶手上。
实木发出一声闷响。
“信一这家伙果然不可靠!”
接着,她把脚下的台阶想象成信一的蠢脸,狠狠地踩了下去。
实木发出又一声闷响。
可怜的信一在不知不觉中成了金发少女的出气筒。
不过话说回来,爱丽莎之所以选择按兵不动,有超过六成的原因是上周六信一对她作出的口头承诺。“休普诺斯事件”还有之前“自杀冲动”的元凶必定会在本周结束前水落石出——他用很言之凿凿的语气,拍着胸脯这么保证来着。倘若考虑到他就是个爱说漂亮话的角色,这句毫无保障的承诺早就该被当作耳旁风,而不是一直等到时钟敲过5月21日凌晨零点再作盖棺定论。
“我真是太笨了!对他抱有什么期待简直大错特错!”
爱丽莎自虐地边说边用右拳抵住太阳穴,拼命挤压、旋转。
“看样子必须让雷蒙德给我找些资料了……”
虽然身为魔导师协会会长的女儿,但是爱丽莎本人与魔导师协会并无多少瓜葛(雷吉亚似乎有故意让她疏远之意)。起初她最先想到求助的人自然是她的父亲雷吉亚。可是十几分钟前,爱丽莎打过去的几通电话一直没人接听。
心急火燎的她,不得已只好去找雷蒙德。
雷蒙德·塞科尔,不仅是爱丽莎的贴身管家,也是魔导师协会的炼金术顾问。只不过“自杀冲动”事件以后他似乎开始寸步不离地跟在爱丽莎身边(据本人声称是雷吉亚的指示),这几天没有在魔导师协会露过面——也就是说,就算是雷蒙德手上也应该没有现成的休普诺斯事件的资料才对。
还要拜托他帮忙搜集——吗?
“哎哟……还真不想欠他一个人情!”
爱丽莎赌气般地抓着毛巾乱擦一通,结果把头发弄得跟鸟窝。
可见她有多么讨厌雷蒙德这个人了。
话虽如此,爱丽莎也实在想不出其它解决办法。
登上楼梯之后,爱丽莎朝着雷蒙德房间的方向走去。
“有可能还需要找个帮手呢……”
考虑到“休普诺斯事件”规模之大,解决起来可能非常棘手,爱丽莎思忖着是不是要找个可靠的伙伴。原本最适合的人选毫无疑问是暮怜和信一。他们三人刚在一个月前联手解决了自杀冲动事件——不,现在看起来也并不算解决,最多只是缓和事态。只是现在,暮怜已经陷入昏厥,而信一……
提到这名字,爱丽莎脸颊立刻涨得通红。她想起了周一实战测试会场里发生的那件事。
“那种色狼!掀裙子的偷窥狂!满口胡言的傻帽蠢蛋!思维简直连单细胞生物都不如的草履虫,不,真菌低能儿——我这辈子都不要见到他啦!”
的确,他们两人整整一周都没有说过话。
爱丽莎自然不会去找他商量这件事情——那样做不就等于主动寻求和解?
“哼!”
经过自己房间时,爱丽莎毛巾甩了进去,然后顺着楼梯走上了三楼。
雷蒙德的房间就在这条走廊尽头。
“唔……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睡着……如果他睡着的话,我还是不要弄出声吧……免得给他留下什么奇怪的印象。”
出于这些复杂的考虑,爱丽莎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房门前。
门缝中透出了明黄色的灯光。
他还没睡。
正当爱丽莎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出了对话声。
“……雷蒙德大人,索纳利克大人失手了……”
说话的这个男人口口声声把雷蒙德——林莱家族的管家——称作“大人”,光是这种卑躬屈膝的态度就足够让爱丽莎疑窦丛生了。更何况,现在已经快要凌晨一点,这种时候家里居然还留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访客”?
有些可疑。
爱丽莎放下了准备叩门的右手,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我们没有料到那名通缉犯居然是契约者……嗯,索纳利克被她打败了……”
通缉犯?还是契约者?
怎么可能。
契约者在苏尼特斯一共只有五人,而在奥利安特更是只有两人,我和我的父亲。更让人在意的是,“打败了”这个说法又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们在商讨对父亲不利的话题?
总之,对爱丽莎而言,这段对话疑点重重。
倔强好胜的性格,让爱丽莎非要听出个所以然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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