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落子落字（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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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宗中层的修士仍旧认为，彼此之间是有合作有竞争的关系，唯独真正的上层才知道自己宗门的真相，在这些核心高手所会晤之处，唯独几个看重的核心弟子在旁侍奉。

其中一名灵英宗高手皱眉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道：&ldq;听说最近，各地多出了不少奇怪的学说，有人讲道，还引了不少的人去听，这事情有些逾越了，是该出手将其除去，诸位同道，以为如何？&rdq;

另一名隐隐散发出逼近仙人层次气息的女子嗓音冷淡道：

&ldq;不必在乎他们。&rdq;

&ldq;哦？如此笃定？&rdq;

女子淡淡道：&ldq;我已经派遣我的弟子去过，那不过是些坑蒙拐骗的人罢了，传授的法门根本走不通，连第一重关都没有办法突破，哼，也只能骗骗那些没有根基的人罢了。&rdq;

她招手，一名看去不过豆蔻之年的少女走上来，少女乖巧朝着老师和诸多长辈行礼，然后将自己所探知的消息情报说出来，据她们所知，这些流派各自都有根本源流，似乎是早早就有了的。

其中有的根本无害，只是劝人种植药田，提出一些种植的学说，最多设计了什么天时之类玄而又玄的东西，另外也有些底层的修者彼此交换情报，共享灵材，相互帮扶之类，都不值得一提。

灵英宗修士皱眉听着，缓缓点了点头，道：

&ldq;原来只不过是一些底层修士在小打小闹罢了。不过，在我五宗的麾下，还这样来，多少有损我等的颜面，不如除去。&rdq;

其余几位五宗修士也微微颔首，认可了这样的念头，刚刚开口的少女突然开口，道：&ldq;诸位长辈，弟子斗胆，却觉得我们不应该对这些势力动手……&rdq;

那灵英宗的修士皱眉，不愉道：&ldq;为何。&rdq;

少女迎着诸多门中强者的注视，大方开口，道：&ldq;因为这是需要耗力而没有什么益处，反倒有害的事情，而顺其发展，则是有三种利处。&rdq;

&ldq;哦？怎么说？&rdq;

少女露齿轻笑，双眸晶莹透亮，道：

&ldq;其一，耗力而有害，这些修士四散在了岚洲，平日里都有其生计，只是偶然聚集，想要将他们尽数都除去，需要派遣大量师兄师弟，而这般大动干戈，岂不是告知于岚洲，我五宗居然畏惧这些底层的修士么？&rdq;

&ldq;这一来则损耗了五宗盛名，二来反会使得这些小的势力趁此成名。&rdq;

&ldq;是耗力而有害，我五宗盛名已经到了极致，仿佛大日一般，斩去这些底层修士，不会让五宗威望更胜，如同萤火之辉不会有助于大日之光，而带来的损失，却会使得竖子成名，弟子虽然眼力狭窄，也是觉得不值得的。&rdq;

那灵英宗高层若有所思，缓缓点头，道：&ldq;不错，有道理。&rdq;

&ldq;你继续，那为什么，我等留着他们，反倒有利？&rdq;

少女眸光流转，道：&ldq;因为这会转移这些底层修士的眼光，让他们觉得自己尚且还有一线机会，会去更为努力积蓄灵材，但是他们的法门终究会有断绝的一天，当他们走到那一步，必然会寻求前行之路，而大道只在我五宗。&rdq;

&ldq;所以他们所积蓄的灵材最终都会回到我宗门里。&rdq;

&ldq;而这样，除去灵材，还可以省却我们五宗许多培养的功夫，在灵材之外，轻而易举地得到一些有修为的修士作为战力，二来，这些修士修为提高，就更容易得到上乘灵材。&rdq;

&ldq;一气脉境修士，和一开窍境修士，其搜集灵材的速度自然是不同的。&rdq;

&ldq;是以只需静观其变，或者三五年看不出征兆，百年之后，我等五宗将会得到已达到一定修为的修士，得到更多灵材，而不必付出一丝的代价，岂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么？&rdq;

灵英宗修士沉默许久，缓缓颔首，道：&ldq;说的好。&rdq;

&ldq;赏。&rdq;

一拂袖，桌子上一件灵材飞过去，那少女接过，落落大方行了一礼。

五宗一名法身层次的女修嗓音淡漠，道：

&ldq;不过是一批蝼蚁，如何能够撼动百丈的城池？&rdq;

&ldq;更何况，他们彼此之间，似乎也已经发生了冲突，旭雪，你继续潜伏在这些底层修士当中，若有变化，即刻回报。&rdq;等到那少女行礼离去之后，灵英宗修士遗憾道：&ldq;这么机灵的弟子，就这样派遣过去，未免有些浪费了。&rdq;

女子饮一口茶，漠然道：&ldq;不过亦是蝼蚁。&rdq;

………………

那少女走出来，和诸多门人弟子都微微颔首，神态平淡里也隐隐有些许的傲气，行走在街道上，看到对面走来的一位穿黑色布衣的少年，颇为不喜地微微转过头去。

那背负粗剑的少年微微一怔，也是冷哼一声，擦肩而过之后，忍不住咬牙切齿道：&ldq;只知道诡辩的名家……&rdq;

&ldq;去你家的白马非马，牙尖嘴利，我家的那马怎么就不是马了？！&rdq;

她最后抵达了一处讲道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今日是最后一讲。

坚白之辩。

林旭雪之前已经接触过，是讲述坚白之石，用眼看时，不可得&lsq;坚&rsq;，用手触时不可得&lsq;白&rsq;，以此引申出了这些修士的思考，对于幻境的修行几乎有振聋发聩，醍醐灌顶般的修行。

今日那位老师却说出了新的说法，坚白相盈，都是石的特性，不为人所变，这是另外一家，号称为墨家所提出的，天地万物，本就存在，不必为人感知所确认，以此引申出幻境终究为幻，永远并非真实一说。

林旭雪只觉得脑袋轰鸣，对于幻境法术的领悟更为深微。

那为先生似乎迟疑了下，饮一口茶，平淡道：

&ldq;关于这坚白之说，尔等可以和墨家辩论。&rdq;

&ldq;今日最后一讲。&rdq;

&ldq;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rdq;

……………………

等到讲述结束的时候，赵离果然再度看到了那凤凰，嘴角抽了抽。

他发现凤凰似乎对于知识真的很有兴趣，而且，这位凤凰虽然不能够像是东皇，云中君那样，直接堪破他本来面目，却能够堪破他在本来面目之后的变化，至少认得出他诸多身份为一。

每次讲述一道，凤凰就会询问此道为何。

虽然赵离心中还是狐疑，这凤凰出现在古代神魔幕后黑手的落子处，是为了什么，但为了维持住自身的位格，不至于让凤凰怀疑自己，打破两人这种古怪的默契，还是没有去问。

今日赵离还有其他事情，招手微微抬了下，化作流光，离开此城。

立在一座山中，山脉青葱挺秀，山下则是流水蜿蜒，赵离等着这凤凰继续发问，可是凤凰思考许久，却问出一个赵离没有想到的问题，道：&ldq;你的目的，是什么？&rdq;

她的声音顿了顿，嗓音清冷，道：

&ldq;我曾经看到过先古有存在传授功法和修行之术给万民。&rdq;

&ldq;你所做的，和他们相似，也和他们不同。神爱世人，他们是将最正确的法门悉数都传授下来，让百族万民得以走到相同的道路，所以在太古的时候，神灵在上，百族无差无别，共存于世，因为理念无有差异，所以不会发生大的冲突，而遇到的危险，也是神灵替百族指引道路。&rdq;

&ldq;我觉得，这才是正确的。&rdq;

赵离看着凤凰，沉默了下，诧异于对方似乎看到自己的真正目的，沉吟了下，答道：

&ldq;那样能够定一时的安定，能够解开万世之危吗？众生百态，世上的局势也会变化，神灵替百族指引的道路，就永远是正确的吗？当下的正道，在千万年后亦是如此么？&rdq;

&ldq;而若是神灵也沉睡消失，又有谁，来决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rdq;

曾经亲眼见到过太古传法的女子平静道：

&ldq;不能定万世永世的安定，至少有百代和千代的平和。&rdq;

&ldq;但是你所传下的各门各派，彼此之间都有矛盾冲突，而方才你正在主动地挑动名家和墨家的弟子争斗，彼此功法不同，理念不同，道路也不同，往后必然冲突，这就是你的正道？&rdq;

赵离平静道：&ldq;剑锋若不磨砺，则会生锈，理念若不碰撞，则必然僵腐，你说传一体法，看似无害，久而久之，这一体之法，和一家之言，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将会陈腐为一座山。&rdq;

凤凰皱眉，道：&ldq;然则九洲天下仍旧大定，无有冲突征伐。&rdq;

赵离抬手指着旁边一块石头，平淡道：

&ldq;我说此是玉，价值千金，道友觉得如何？&rdq;

凤凰摇头，道：&ldq;荒谬。&rdq;

赵离神色不变，淡淡道：&ldq;若千人说这是玉，价值万金，如何？&rdq;

&ldq;不值一驳。&rdq;

&ldq;若一洲之人说这是玉，价值十万金，如何？&rdq;

凤凰神色微有变化。

&ldq;若三洲之人说这是玉，价值一国，如何？&rdq;

&ldq;而若九洲之人都说这是玉，蕴有大道，需要血祭才可，无一人反驳斥责，天地仍旧是安定和清平，如何？&rdq;

赵离所说的话越发沉静缓和，那凤凰却已经沉默不言。

赵离道：&ldq;这也是安定，但是道友以为，这种安定，如何？&rdq;

他迈步上山去，一边走，一边摘下一个果子，平淡道：&ldq;道友说神爱世人，可曾听过为儿子脖子上套了面饼，却反让孩子活活饿死的母亲？那不算是爱，可曾见到过不知思考，不知前行的人？那亦不是安定。&rdq;

&ldq;先天之神，以一理一法传给百族万民，那不是安定，更不是大爱。&rdq;

赵离随手扔给女子一个果子，笑道：

&ldq;说到底啊，你们都是对人和百族没有信心，觉得呢，我们离开你们一定会过的很糟糕，可是不妨试一试，我倒是觉得，他们可以碰撞出最够有趣的火花，我一人之智，一人之力，如何比得过这天下？&rdq;

凤凰明白过来，道：&ldq;你要将他们放到九洲？！&rdq;

&ldq;你不担心他们彼此争斗，反倒让这些传承，甚至于其他的八洲都全部覆灭吗？&rdq;

凤凰没有提起即将到来的大劫，赵离也就不说，笑了笑，一边往上走，一边道：

&ldq;我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嗯，算是发泄渠道吧。&rdq;

&ldq;至于彼此死斗，那么你大可不必担心了。&rdq;

凤凰皱眉，道：&ldq;什么？&rdq;

赵离嗓音温和遗憾道：

&ldq;因为这些知识的主人其实是有着相同的大愿的，说到底，三千大道，殊途同归罢了，若是道友还是不信，我可以和你做个约定，分三次，道友可以好好看看，一千年，三千年，乃至于五千年。&rdq;

赵离蹲下来，将吃完的果核埋起来，踩了踩土，笑道：

&ldq;且看着，静待五千年，开花，结果。&rdq;

&ldq;至于他们如何争辩……&rdq;

赵离踏步上前，U立足山顶，远望岚洲城池星海，沉吟了下，一拂袖，卷动风云，将他所知道，九流十家的法门广授此世，天地之间，早早已经有无数的功德汇聚，只要他赵某人一伸手，这一股功德就会属于他，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教化之功，哪怕只是开端，也足以丰沛，足以将他的修为拔升一个大层次，足以推演出更多强大神通。

赵离轻描淡写，毫不留恋，将这一道功德驱逐出体。

剑气斩石碑，并指牵引功德，在石碑上落子，落字。

稷下。

&ldq;也让我看看啊……&rdq;

他抚摸石碑，忍不住笑着叹息道：

&ldq;我也好像再看看那个时代。&rd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