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提剑疾奔,狭长黑暗的过道两旁无数厢房中似乎有千双眼睛正在窥探他,但他不曾停下脚步。
这帮玉血族究竟要干什么?
轰隆!轰隆!
震彻整个石洞的轰鸣声竟是从这石像里头传来的。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想打破禁锢,重新回到世界之中。
轰隆,轰隆!
刘庆能看到石屑从石像旁不停落下,几处裂纹已经渐次生出。刘庆开了蛇眼,石像之中黑气之盛,竟如未化开的墨汁!
而刘庆也敏锐地注意到,这厢房的上面,有另一个恐怖事物。
腥臭涎水拉成长丝,一条灰色的长长口水流淌地上。
刘庆抬头,只见一个枯槁老妇翻着身子爬在天花板上。
她与头颅不成比例的,极为瘦长的身子。她身子赤裸,颜色蓝青,四肢像是蜘蛛的足具一般拥有恐怖的吸附能力。它的四肢又细又长,关节下面的骨头十分明显。
她的头颅像是干巴巴的老树皮,无数皱纹中间是哭泣着的五官。她满面悲苦的神色,仿佛世间的一切苦难她都已经经受过无数遍。乱糟糟的白发点缀在脑袋顶上,她满口牙齿尖利,一双老眼浑浊地盯着刘庆。
魃。
这是魃。
传说魃会潜伏在村庄之中假扮成女村民,带来旱灾。所以每当旱灾来临的时候,村民们就会拜请风水先生,在风水先生的指点下,找到假扮为村民的魃。魃会在风水先生的带领下被村民们乱棍重伤,然后活埋在离水井东边三千三十三步的地方。
事实上,这才真正造就了一只恐怖的魃。
旱灾大部分情况下都与气候有关,与什么妖魔鬼怪没有关系。但当女村民被当成魃杀死之后,在那种特定的干旱条件,配合特定的咒法,便能创造出这种恐怖的怪物。
什么风水先生,无非是玉血族歹毒的奸计罢了。
刘庆的蛇眼看透这只魃的品阶。
四阶上。
刘庆转过身拔腿就跑!能跑多快跑多块,能跑多远跑多远!!
果不其然魃开动四条极长得腿粘着天花板向刘庆追来。这可不是那些凭借护心咒就能骗过的愚蠢纸人。这是野兽,是怪兽,凝结着对活人无比的怨气,危险至极!
“好痛!!”
刘庆听到魃一边追,一边用人类的语言尖叫。
“好渴!!!”
刘庆心说你渴也没有用啊我身上又没有急支糖浆。他咬紧牙关,只能与身后之魃进行一场搏命的跑步比赛。
细长四肢交替踏在天花板上,飞快如梭。魃的行进姿势像是冲刺的癞蛤蟆,四肢不停地打落着房梁上的各色装饰物。一整条走廊尘土翻飞,腥臭气息贯穿其中。
很显然在跑步上刘庆难以得到优势,几乎顷刻之间魃已经追到身后。
“喝血,止渴!”
魃尖叫一声,露出利齿,脖子猛然间伸得极长简直像是弹射而出。她的头弹向刘庆的脖颈,只要命中,刘庆怕是会命丧当场。
刘庆负手持剑,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单手持剑向后背迅猛砍出。他并未回头,完全依靠自己的直觉,同时他的感官也告诉他,砍中了。
魃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声音沙哑撕裂像是嗓子里头堵了一根用水泡发的木头。这个怪物整个往后一顿,趁此机会刘庆转身躲进走廊旁边的一间厢房。
刘庆关上房门,不敢喘息。
魃失去了她的目标。
房门上的糊纸为走廊的烛照所映,魃瘦长的四肢在走廊的房顶缓慢攀缘,糊纸上的鬼影拉得瘦长可怖。
刘庆噤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听檀板声响。自己背后的木门竟然咣当一声,自动锁了起来!
刘庆猛然转头,竟看见这房间中,竟堆着无数戏班的物什。
房间的尽头,竟是一个皮影戏的剧场。
房间宽大而昏暗,桌椅翻倒,各种戏曲表演的家伙事儿被四处丢弃。这都是皮影戏的小玩意儿,在此处却显得阴森可怖。
这个剧场之中,仅有一处光源,那就是屋子尽头那张暗黄色的皮影。
皮影后面,是一盏青色的灯。青光构成了皮影的中心,一切影影绰绰的布景都由这青光提供源头。
刘庆提着剑往前摸,想要寻找那一声檀板的来源。
“客官既来,胡不观戏?”
暗处一个细且阴险的男声尖利问道,语言中似乎还带着凄厉的笑意。
黑气。满眼的黑气。他的蛇眼并不能看清黑气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别在那装神弄鬼!你出来,你看我是不是一剑捅死你!”
刘庆倒不是害怕,只是这无穷无尽的奇怪事情让他有些厌烦。
“客官莽撞,略失风雅。”
阉人一般的男声幽幽长长,话里婉转带着惋惜。
“那某便不得不请客官风雅了。”
黑气赫然成型,空气中无端生出两只巨手,铁箍一样把刘庆纂起来,提到空中。
腰间的缚仙索突然拉紧,刘庆知道,这有灵性的宝具此时正在提醒他,赶紧逃走。
要逃走吗?还是冒着风险,看看这帮妖魔鬼怪有什么下文?
那自然是后者了。
刘庆假意挣脱,满脸焦急。
“客官杀了梁烁,为生民除一大害,某自不胜欣喜。”暗影里的声音阴恻恻的。“某此来,乃是为褒奖客官的。”
忽然乐器群响,胡琴凄厉,锣鼓燥鸣。暗影中不知何时多出好几个腐烂的纸人,手中拿着各色乐器吹吹打打。这些纸人身体僵硬,演奏出的乐器像是某种禽兽刺耳的,夹在一起的惨叫声。
“客官稍安勿躁,请看某家此戏。”
要请自己看皮影戏?真是奇哉怪也。
皮影后面,忽然窜出两个诡异的小纸影。
那个阴暗尖利的男声再次开口,他开始为这出皮影戏旁白:
“泰柄九十八年,卫南列省有大族梁氏,耕读传家,诗书礼长。族主之名梁从嘉,长子名梁绍元。”
两个纸影,一高一低,高的人束发袍服,戴着冠冕。另一个人明显是个小孩子模样。那个高的就是梁家的族长梁从嘉,矮的则是梁绍元。
梁绍元。他想起了梁烁假扮里老时给自己讲的故事。那个带着梁氏一族和家里乡亲从卫南列省迁进卫西列省的梁绍元,恭寅二十七年进士,槐州长史。
“绍元,你要记住,吾一族乃是卫南大族,诗书传家,忠厚礼人。尔务循君子之道,不得僭越。”
“爹爹,孩儿记得了。”
那个男声一人分饰两角,本来声音就尖,更是配得是不伦不类。
刘庆忽然觉得背后操控纸影的应该也是那种骨节僵硬的纸人。因为皮影后面的两个纸影完全根本不像是在演戏,更像是在不停抽搐。
“夫君子者,不得妄言,不溺酒馐,不耽娱乐,不近女色;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思;上知孝悌,中齐妻子,下安黎民。”
“孩儿知道了。”
檀板一响,场景再次变换。
此时此刻,那个名为梁绍元的小纸人正在地上摆弄一件物什,如果仔细看的话刘庆能分辨出,小梁绍元摆弄的东西,是戏班里的物什。
原来这孩子打小就不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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