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看着这惊惧的一双双眼睛,一时说不出话。
“我们会死吗?”
这是个小女孩问的,黑色眸子中天真无邪,她对死这一名词概念还极为抽象,此时此刻还是无忌童言。
惊恐的母亲捂住她的嘴巴,村里没有人说话。
风猎猎而过,黑气忽然躁郁,缓慢冲击蓝色的大盾。
依旧没有人说话。
没有想象中的尖叫,慌乱,狂暴,村民们只是木木地看着透明蓝盾后面蓬勃的黑气,似乎这些异常是祝于庄与生俱来,似乎建庄那一刻这个地洞就在这里。
有的女人在哭泣,有的男人在叹息,却完全都蒙上了一层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带着纯朴善良的生死观,他们相信命定由天。
他们听完两位道人的言谈,就已经认定这片土地遭受诅咒,万劫不复。
祝于庄的里老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面前。
“这座庄子已经建造了百余年,我们遭受过旱灾,洪水,匪患。但我们一次又一次,挺过来了。”
里老浑浊的双目饱含泪水。
“这是我们的家园,它养活了我们的孩子,给我们食物,在死后容纳我们,是我们的根。”
刘庆愈发觉得梁绍元的面目可憎。在他称王称霸的那些年,不知道杀了多少这样平凡普通的人。
这和寻常的君王还不一样。普通君王都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所以他们对人民的态度还稍好一些。
玉血族要的可不是活人。他们喜欢把活人变成死灵,没有自我意识,不会反抗的死灵才是他们的心头之好。他们圈养活人作为牲畜或者工具,他们的老祖纳加什唯一想的就是造就一个除了他之外只剩僵尸和骨头架子的世界。
一个完全服从于他的世界。
“我可以死,我们这些老得走不动的,都可以死,但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
“让孩子们跟着您走,到虎原城,到上阳城,到任何能活命的地方。求您让他们学学手艺,织布,打铁,哪怕去学唱戏。”
老者说着就要扶杖跪下,忙被刘庆扶起。
“我答应你们。”常崇掷地有声。
常崇面容苍老,面庞中却闪烁着和年轻人相同的志气与光芒。
“我答应的是,我要让你们全部人都活下来,我要让你们的土地仍然属于你们自己!”
常崇狂热坚定,刘庆忽然觉得这位老人高大至极。
“修道之人,纳元气,练筋骨,为的就是降妖除魔,还万民安居乐业,还天下海晏河清!”
“众位乡亲,诸位父老,”常崇摊开双手,大声讲话,“我常崇,阳雍殿掌书学士在此立誓,只要我在,这祝于庄就不会沦陷,你们的土地就还是你们的!”
“谢道爷救命之恩!”里老含泪大呼,不顾刘庆阻拦强行下拜。
庄中村民数百人齐呼,男子的声音深沉痛苦,女子的声音尖利哀恸,但谢意却真真实实,就连襁褓中的孩子都在学着他们父母的声音。
刘庆一时动容。
这是只有在灾难时刻才会有的特殊情感。这也是刘庆第一次为自己的身份自豪。
生为道人,应不慕名利,修俭克己;当持剑迎险,庇佑万民。
“里老,您带着您的村民撤去虎原城。带好这些盘缠银两,暂时寻一住处。”常崇从身上取出五两银子,交到了里老手中。
“这,这......”
里老的手在不停颤抖。
“我要留下,我要保卫我的家!”一个男人忽然大声喊道。
“对!这是我们的家!”人群中有人随声附和。
随即人群嘈杂,群情激愤。他们都想保护自己的家园。这是他们的土地,神圣不得侵犯。
“道长!让我们男丁留下吧!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我家门口!”
“让我们留下吧!”
“我们要打鬼!”
“我们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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