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冰花霜雨中缓缓走来一个人,天青色的云锦华服裹身,一小片雪白肌肤若隐若现,引人流连遐想。曼妙娇躯披一袭纯白色纱裙,长长的裙摆若雪月光华流动倾泻而下,裙边绣繁复流纹,端庄优雅,万千神光让人不敢逼视。
女子美得脱俗,美得飘忽,美得仿佛谪居的世外仙子。光洁如莲藕的小腿露在外面,泛着幽谧的光泽。她的步子很慢,好像在散步一般悠闲,可移动速度却是快得惊人。
几个瞬息间,她妖娆优美的轮廓已然放大了数倍。随着她每一次迈出莲步,周围空间都会产生一阵小幅扭曲,电光火石间似有某种强大的能量扩散开去,引得天地清气一阵激荡。
“她……她是人还……还是鬼啊?”云樗惊恐地把脑袋钻在长鱼酒怀中,拼命压低说话的音量,唯恐惊动了远处的“人”。
云樗忽然觉得,自打自己到了这个鬼地方之后,似乎就在不停地问类似的问题,比如,这舞有何意义?比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比如,她是人是鬼?哼!真是倒霉死啦!早知道就不下山了,有师傅师兄们保护着多好啊呜呜呜……
云樗将头埋在长鱼酒怀中,却感受到眼前这人内心同样的恐惧与不安。
长鱼酒此刻神情万分凝重。他紧紧攥住刀柄,这是他在感受到危险之际的一贯动作。从那个模糊的人影身上,他感知到了一股异常强悍的力量,这等力量是他远远不具备的,或者说,这般强大如神袛的力量是一介凡人不可能具备的。
随着女子一步步地靠近,空灵如幽兰露水的梵音在天际徐徐响起:“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婉转悠远的轻歌曼语仿佛来自时光的那一边,带着历史的沧桑厚重,和尘封多年的悲凉孤寂,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我的夫君,你究竟在彷徨犹豫些什么,你又为谁流连中州?施展我的法术,沅水湘水如古镜沉静不起波澜,江水平稳流淌,宛若一条素白的绸练。日日夜夜,我盼望你的到来,为你吹曲笙箫。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一道惊雷,撞击着脆弱而扭曲的空间,引起阵阵激荡。细细看去,空间竟似在消融!一道道裂纹涌现出来,最后汇成一个硕大的裂口,空间内里是浩荡不见底的黢黑幽深。晶莹的六出冰花飘零而下,落在裂口上,渐渐地消融而去,将破损的空间重新填上。
女子曼妙的身姿转瞬间分散成道道幻影,在寂静的水面上迅速地漂移着,往来翕忽,来去无声,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曲生……”云樗闷闷地唤道。
“嗯?”
“你有没有觉得这支曲子很熟悉啊……这是不是空桑人在招魂夜上唱的那个……”说到这里,他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太古怪了,古怪得让人不知所措。
长鱼酒蹙眉道:“对,你说的对。我想起来了。是【湘君】。”
云樗冷不丁倒抽了一口凉气,“此……此曲传说乃湘夫人所唱,她……她会不会,会不会就是……”
“不可能的。”长鱼酒坚决地否定道,“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人了,不可能活到现在,更何况只是传说罢了。”
“可是,她根本不是人啊!她是神,是神啊!你看不出来吗?空桑人那些有关湘神的传说都是真的,湘神真的存在!我们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不是吗,她……她不会要吃了我们吧!唔一一”
长鱼酒一把捂住他的嘴,“烦死了,到时候把她引来了算谁的?”
“哼!”云樗说不出话来,只得恶狠狠地瞪着他,一脸的恼怒与委屈。
“等等!”长鱼酒忽然感觉不对劲。
“唔一一”云樗突然睁开了他的手,指着那边惊呼起来,“不对!怎么回事?你瞧,湘夫人不见了!”
长鱼酒立即警觉地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果然有人!
在他们身后、江天的另一个尽头也有一道影子。那是一个男子的身影。
人影距他们很远,和之前一样,只能隐约地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修长的身影清瘦如竹,华丽的玄衣长袍披身,精巧繁复的衣襟盘曲而下,在边缘用金丝考究地绣着龙纹。朗朗如乾坤,气势媲天地,男子身上都散发出天生的华贵高雅气质,想来是地位极高,应是个有身份的人。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旋律优美的歌声中满是焦躁不安。公主你即将降临洞庭湖,我的心已被盼望填满。清澈的水面上似已出现你的倒影,美若云间闲月。秋风中,木叶萧瑟,我心萧索。你为何迟迟不来?等得我望穿秋水。向水边那一朵幽兰诉说,公主,我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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