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先君出殡式上的闹剧,是你搞的鬼吧?”
“哦,你问这事啊。”吴起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这件事确实与我有关,不过呢……你也没必要讲那么难听吧,什么叫捣鬼?这世上,哪来的鬼?”
“行,我词穷。”长鱼酒无奈地一摊手,“或者,你还有更好听的称呼来为你的罪行开脱?”
吴起冷哼了一声,倨傲地扬起下巴,不说话。
长鱼酒接着道:“利用无知百姓顶礼膜拜的鬼神之事,恐吓并操控他们,用以维护自身利益,或是达到自身目的,君子最是不齿这种行为。”
“这么跟你说吧……”吴起微眯着眼,悠闲地晃动手中杯盏,“第一,我不是君子,所以你没必要拿这两个字来威胁我。第二,我并不认为这种行为不齿,只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是么?”长鱼酒声音陡然抬高了八度,语气瞬间冰冷,“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侍人,焉能侍鬼。’季路曰:‘敢问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世人皆云孔子惧怕鬼神,惧怕未知事物,因而避之不谈,可惜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心中翻涌的愤怒之情,“事实上,孔子真正想说的,是像你们这般读过书的达官显贵,不应利用虚幻飘渺的鬼神卜筮之事,来操纵无知愚民的思想行为,因为这不仅是对天地鬼神的大不敬,也是对每一个深信着你的百姓不负责任!”
吴起依旧没有接话,不过在他脸上已不见了之前轻浮的笑容,取而代之的一种微妙难懂的表情。他端起酒樽,猛得将一大口烈酒灌入咽喉。
“你我同出儒家,虽不出自同一人门下,但这般浅显易懂的道理,郡守大人不会不知道吧?”长鱼酒身子前倾,凑近吴起,面色冷峻,“身为儒家人,竟然以做君子为耻,你不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可耻吗?”
吴起眼神骤然一凝。
“啪”地一声,他将酒樽重重地扣在了案上,“国君新丧,秦国不哀吾丧,反趁人之危发动突袭。五十万大军来势汹汹,直逼我西河之地!你知不知道,西河郡现在早已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了,若单是凭借那边现存的兵力,还没等开打就可以直接认输了!”
长鱼酒依旧淡然,面上波澜不惊:“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
“不错。奉国君之令,调兵遣将,抵御西师,保住魏国在河西一带的势力。”
长鱼酒端起杯盏轻啜了一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魏国当前的形势想必你也看到了,国君新丧,新君年幼,根基不稳,缺乏经验,难以主持大局。朝中势力鱼龙混杂,主战派与主和派两拨士大夫各据一方。我常年驻扎西河郡,与魏公子击并无过多往来交情,因而即便我上殿以死进谏,主和派的掺和必会令他左右摇摆、举棋不定。在这个节骨眼上,倘若他听信主和派小人谗言,为苟且偷生贸贸然遣使与秦国谈和,势必会助长秦国的嚣张气焰,如此他们将越发不把魏国放在眼里。秦国贪如虎狼,秦王是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即便魏国有幸挺过这一关,也会为日后埋下更长远不可知的祸患。”
长鱼酒听罢由衷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秦军绝不会永远退守洛水,不然就是自取灭亡。”
“新君根基不稳,缺乏治国经验,很容易听信奸人的花言巧语。而我担心那些懦弱的主和老顽固在他面前窜来窜去搬弄是非,一个不慎把我大魏前途给葬送了。战争的消息来得突然,容不得魏国再有半分犹疑,这仗一定要打!情急之下唯有出此下策,也算是为了国家吧。哎……所以你得清楚,我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长鱼酒无奈地摇了摇头:“可你这下策也太‘下’了吧,你自己随时都会暴露。万一这事被新君知道了该如何是好?你有想过吗?哎……你这人,当真是太不小心了。”
“这个……还真没想过。”他捏着酒樽边缘轻啜着,仿佛吸吮花蜜一般享受,“消息来得突然,我也无计可施。我知道,这很幼稚很荒谬,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觉得……魏公子击并不是一个很好对付的人。”
“绝对不是,他是个狠角色,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一个。”吴起凝重地点了点头,“但不论怎样,我搞的鬼暂时还是有点鬼用处的。眼下朝中人心涣散,无人总揽全局。在这个节骨眼上,若要在短时间内调出大波兵力及时赶赴前线作战,我别无选择,还是得借用一下先君的余威,来压制那些愚蠢的老家伙,想想吧,若是连四五万的兵力都抽不出来,我还能凭借什么制敌?”
长鱼酒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这话不怎么中听:“好说歹说,你也是在朝堂上混饭吃的,这般讲你的同僚,怕是有些小人之心了吧。”
“哼哼!”吴起冷笑一声,“这样讲倒还便宜他们了。新君尚未登基,这些老臭虫们便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明争暗斗,一个个都巴不得给新君**趾,好让新君看重自己,委以权势,采纳他们自己那一套治国之策。哼哼!真是令人看不起!”
“呵。看不起管看不起,他们这样做就是能往上爬,就是能获得新君的信任,委以大权,你清高个什么劲?”
“是啊,我清高个什么劲呢?”吴起笑了笑,拎起酒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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