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国君新丧令禹王城变成了一座寂静的坟场,尽管战事迫近使整座城都蒙上了一层凝重的阴云,醉玉天香依旧莺莺燕燕、歌舞升平,全然不受影响。
什么天下大事,什么血雨腥风,什么勾心斗角,到了这里,统统都成了喝酒。在个地方,你只需要思考今日喝什么酒,以及今晚点哪位漂亮的姑娘。
云樗抓过托盘,将糕点一块块地往嘴里送,边吃还边瞪着盘子直看,一双大眼睛闪着晶亮的灵光。
吴起半卧在琉璃织锦榻上,神情慵懒,嘴角微勾,笑得十分轻浮,“好吃吗,我的小神仙?”
云樗一惊,差点噎住,活像一个做坏事被逮到的孩子。
“咳咳!”他心虚地转过头来,满脸尴尬。
素萱娘笑着上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帮他顺过气儿来。
吴起拍了拍手:“来人,给他再拿一盘。”
云樗小脸蛋“腾”地红了,连忙低下头,羞窘不安地绞着手指,时不时地偷瞟长鱼酒。
素萱娘见云樗这般可爱的反应,不由轻笑出了声:“放宽心,小弟弟,进了我的房间,你就是我的客人。这里的一切,你可以随意享用。”
“哼哼!”吴起不屑地嗤笑道,“第一次听说有人逛妓院吃不饱,一盘糕点不够还要再来一盘的。小神仙,今日你可让我大开眼界了呢。”那调笑的语气,明显带了些嘲讽的意味,长鱼酒不悦地皱起了眉。
“倘若我记性没问题,我们方才应是谈到了‘霸道’,郡守大人这么急着要把话题岔开,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吴起懒懒地卧在榻上。素萱娘乖巧伏在他身侧,将一粒晶亮的葡萄递到他唇边,云樗眼巴巴地盯着那粒葡萄,暗自咽了咽口水。
“你误解我了,俱酒。”他扬起头,轻浮地笑道,“是你的小神仙太可爱了,这才引诱我岔开了话题。啊……我们的确是谈到了‘霸道’,你的记性没问题。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有耻且有格。难道不是这样吗?”
长鱼酒再度不悦地皱眉。
孔子的原话分明是“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用以和自己提出的“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的主张作比较。吴起是故意说错的,长鱼酒心里很清楚,不过他也懒得跟吴起争这个。
“我不同意你的霸道。霸道的后果会是什么,你有否想过?”他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倘若国君滥刑苛政,则君臣上下忿怨相对。百姓不堪其苦,大狱人满为患,秋后流血漂橹,叫声屈动地惊天。豪门大族失去其应有地位,百姓失去其应有尊严,举国之内万马齐喑、冰冷压抑。施行霸政,到最后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哼!只要能够把我的治国理念贯彻下去,付出点代价算什么?总有一日,那些无知的国君会明白的,孔子的仁道早已不适合这礼崩乐坏、人心不古的时代了,当今之计唯务霸道,国君们唯有将那绝对无上的权力牢牢攥在手里,四境方能得治。”
吴起从琉璃榻上起身来,示意素萱娘站到一边去,严肃之色取代了一贯的轻佻讥诮。
“我在曾参大人门待了足有七八年,尽管儒家历来被天下人公认为正道学派,但很快我就发现,儒家理念与我自身的想法背道而驰,于是我退出了儒家,坚持走自己的路。”
“霸道……”长鱼酒喃喃道,“霸道……霸道……你要走的道路就是一条霸道吗?这就是你所希求的吗?严刑峻法、虎狼苛政,把天下人都逼到退无可退、无法喘息的田地,让其生不如死,最后把你也一起拖下泥潭,大家一起死了清静?要知道,一个绝望的人是非常可怕的,因为在他心中已经无任何道德准则可言了,这样的人,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你不怕压迫过头了,被他们反咬一口?”
吴起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旁狼吞虎咽的云樗,反问道:“那你呢?既然你不同意我的看法,那你所希求的又是什么?哈,别告诉我是那虚而无用的仁义。”
长鱼酒明显不悦。他挑了挑眉,正色道:“不错,就是仁。我心中的理想国度应是施行仁道之国,人人都有其存在的一席之地。既无严刑峻法,也没有横征暴敛,国君用礼来约束百姓,用仁义来教化百姓,用乐来陶冶百姓的性情。如此一来,我与臣子和睦相处,上下无怨,百姓安居乐业,四境之内安定无恙。如何?这条路是不是比霸道高尚得多?”
“嗯……”吴起点点头,随手拈了块糕点放在嘴里,抬起头,用戏谑的眼神打量他,“高尚是高尚,看来端木大人那虚伪的一套,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相信他一定很欣慰有你这样忠实的拥护者,只可惜呀……你和他,想法都没什么可行性,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幻梦般的理想国度,华而不实,虚而无用。”
他从琉璃塌上站了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嗒、嗒、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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