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鱼酒惊起回头,只见那冻结成冰的黄土地上,于几尺开外处显出女子的窈窕倩影。
她轻扬了扬素手,玉箫又“听话”地回到她手中。绿色罗裙飘扬于簌簌寒风中,给人一种无形的恐惧压迫感。
绿色本是生机的色彩,代表朝气蓬勃的春天,代表自然万物,然而眼前的绿色却只有危机和死亡。
长鱼酒忽然觉得很悲伤。
没有退路了,雨祭开始全力积聚雨丝,刀锋处凝成了一个巨大漩涡。雨丝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膨胀,凝聚成密集雨珠,雨珠凝聚又形成雨幕雨帘。霎时间天地飞沙走石,水声隆隆不绝于耳,浩浩汤汤宛如江河奔腾,气势磅礴。
“皇天后土,日月昭昭,星辰浩瀚,江海无极。夜雨幽晦兮,浮生万千皆成祭!”
将雨祭举到与眉心齐平处,他缓缓念动口诀,摆出玄奥的手势。
绿衣顿了片刻,曼舞再起,动作快到难寻实体,只见一片模糊的绿光残影。说是一舞,却似千人见千舞,让人不觉恍惚迷离,仿佛从一舞之中看尽了世间歌舞曲殇,阅尽繁华衰落,从那光鲜的繁华中品出一缕人世间的憔悴,不觉让人对生命失去兴致,意志消沉。
无数血色莲花铺天盖地自舞中而出,幻化成血色光芒如蛆附骨而来,凌厉无比,招招要人命。
与此同时,雨阵启动。长鱼酒手起刀落,细小的雨丝汇成一股洪流汹涌而去,咆哮声宛若惊涛拍岸,尽卷千堆雪。
两股气流在空中纠缠撕咬,发出连绵不断的爆炸声。
“轰——”
惊天一声巨响,两股气流旋即双双湮没而去。
“咔嚓咔嚓!”
随着能量急剧喷涌,地面结冰尽数融化,长鱼酒被震得疾速后退,在黄土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刀痕。他随即喉咙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对方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由于强劲的后座力,那一袭绿衣后退了足足数十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形。尽管并无长鱼酒那般狼狈的模样,但看得出来,依旧消耗了极大的修为和体力。雪白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气。
“咳咳!”长鱼酒强撑着起身,擦去嘴角血迹,抬头望着对面的女子,声音冷冽又带着微微轻颤,“你,你是什么人?”
女子定定地注视着他,良久,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是谁?你问我是谁?”
她的笑容清丽如莲,亦如初见般美好,可说出来的话却如刀子般锋利,直教人心寒,“怎么,你是逃跑的时候被人打坏头脑了?竟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长鱼酒竭力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但握刀的手依旧忍不住微微颤抖。
阴晋城一片寂静,只余他的心跳声。
他知道自己心乱了。眼前那个女子,只教人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她的容貌、神态、举止,陌生的是她的冰冷言语,是她的心。
“落瑛,你,你这是何意?”
女子哈哈一笑,挑起细长的蛾眉:“想不到你我竟会在此重逢,这还真让我大感意外呢,俱酒。怎么样,妾身的这份见面礼,殿下可还满意?”
长鱼酒沉静地凝望着她,眼中跳动着幽暗的火光,手紧握成拳。
“怎么?很意外?以为我还是曾经那个任人宰割的、懦弱的韩落瑛?让殿下失望了。”
她纤长的玉指肆意把玩着玉箫,将箫身转动如飞,“哎……没办法,妾身想活下去呀,若是一味如从前那般忍让,还不让别人骑到头上了去?”
她碧眸一转,旋即绽开一抹妖邪的笑容:“韩玘禀告韩国公,说你已经死了,是他亲手杀死了你,看来这条老狗又没说人话。”
长鱼酒闻言不由疾退两步,一种没由来的恐惧自他心底升腾而起。
眼前的落瑛再也不是原来的落瑛了——尖酸、刻薄、恶毒,她变成了一个怨妇,眼里满是仇恨与嘲弄。显然,她什么都没忘,而造就这一切的,或许就是他自己。
多么可笑?
长鱼酒伫立在旷野里,神色空淡到冷寂,修长的影子一直绵延到旷野的远处。他抬起下巴,用布满血丝的双眼定定凝视了女子半晌,然后扭头就走了,带起一阵冰冷的夜风。
夜色苍凉,硝烟弥漫,大地荒漠,月亮弯成了一柄锋利的钩子。
长鱼酒双手攥成拳,目光麻木空洞地朝营地走去,任凭空门暴露在身后女人的眼前,任凭血从伤口里不断涌出,染红脚下大地。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背后再无任何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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