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黑暗中忽然有了一丝微弱的火光。
“噼啪!”
烛火在阴冷的大殿里跳跃,试图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气。
蒻阿拂壁,罗帱张些。兰膏明烛,幽幽摇曳。
冬夜,大殿冷得凄清,窗外木叶簌簌摇摆,灯青兰膏,落照飞蛾,古镜生凝尘。
北风惨厉地呼啸着,重重拍打在门窗上,好像一个不怀好意的夜访者,在急切地撞门。
姬俱酒如往常一般孤单地挑灯夜读,虽说是在读,其实也没能读进去多少。事实上,今夜的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他并不希望等到的人。
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却并不怎么感觉冷。没了原来那些可供使唤的仆从,许多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许是经常劳动的缘故,身体倒比以前强健多了,寒夜里也不会冷得难以入眠了。
难道已经麻木了吗?姬俱酒弯起嘴角,悲哀地笑了笑。
“嗒、嗒、嗒、”
殿外响起一串迟缓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突兀。那人走得很慢,细碎的脚步凌乱又飘忽,似乎带着些许犹疑与不安。若是没看见脚步声的主人,姬俱酒还以为又是哪个被遗忘的白头宫女,整日在宫里如水汽幽魂般游荡。
然而他毕竟看到了——那个高挑优雅的窈窕倩影,被跳跃的火光映在大殿的古壁上,拉得纤长纤长。
尽管晋国名存实亡,但名义上姬俱酒依旧是晋国国君,许多繁缛礼节不可偏废。按理说夫人这种级别是绝无资格进殿的,只能在自个儿宫中等待国君的临幸。姬俱酒心里明白得很,在一众如云宫妃妻妾中,具备这个资格和胆识的,只有一人。
“咚、咚、咚、”
暗夜里,韩落瑛扣响了宫门。
“殿下,是我。”她的声音依旧如夜莺般婉转柔和,与平素并没什么大不同。
“进来吧。”姬俱酒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
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仿佛能看见簌簌抖落的灰尘。这宣启殿也很久没人打扫了吧,角落里结着蜘蛛网。
一袭绿罗裙悄无声息地进了大殿,又轻轻关上了大门。她的步调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重,仿佛是踩在火炭上一般,而空旷的大殿又将这脚步声无限放大了。
姬俱酒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到。
“落瑛,你来了。”
“大王。”韩落瑛端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壶酒,两个精致的酒杯。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姬俱酒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了那壶酒上。
韩落瑛微微一笑,将那酒壶连同酒杯一起摆到了案上,“臣妾没事就不能来吗?天冷了,记挂大王,这宣启殿又没有几个下人服侍,恐怕大王衣裳穿少了着凉,所以过来瞧瞧,顺便给大王带了几件冬衣。”
“你能有这份心意,寡人便已心满意足了。落瑛毋需太过挂心,宣启殿的下人虽然少了些,但寡人也不是三岁孩童,毕竟还是能够料理好自己的起居的,更何况有狐家那边的人帮着打点照料,这里一切正常。”
喉咙滚了滚,他低下头,目光里跳动着幽暗明灭的火光,仿佛角落里的兰膏明烛映在他眼底。袖子里双手紧握成拳。
“既然如此,那臣妾就放心了。哦,对了,这是臣妾刚为大王温的黄酒。天冷了,喝点黄酒暖暖身子,对血脉和脾胃都有好处。”
芊芊素手提起酒壶,斟满酒杯,浓醇的酒香味在空气中四散开来,刺激着人的嗅觉,让姬俱酒忍不住想要一品为快。
不过他毕竟还是忍住了。
“这个不急,落瑛,咱们有的是时间喝酒。说说看吧,你这几日又读了些什么,都说来给寡人听听!”他收了竹简,将它们堆到一边,“寡人也有好一阵子没听你的高谈阔论了。”
韩落瑛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眨眨眼,掩去了眸中的慌乱,“回大王,臣妾这几日在读仲尼的【春秋】一书,昨日读到郑庄公与其胞弟共叔段的故事,心里很是不好受。”
“哦,郑伯与段的故事啊,共叔段有野心,意欲发动叛乱,取郑伯而代之,那是他咎由自取。落瑛为何觉得心中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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