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之后,杨颠峰现自己是睡在森林外缘林木比较稀疏的地方。他仍然维持着手脚打开的姿势躺在地上,感觉这样很舒服。
「……对了……」他以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楚的声音嘀咕着说:「特教学园那里的课程也刚结束一堂,离下星期那堂还有好久;在葛里布尔特,我也没有急着要去做什么事情,我可以天长地久地在这儿休息下去。」
其实长久以来,少年一直有一种感觉:自从被注射了那剂恩西欧勒菌成为乌德萨之后,自己就很少有时间去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直被命运追着跑。
他想起了席佳宜之前的一番话,为自己复述了一遍:「其实人一生真正自己做的决定很少,大部分的决定都是由客观现实或是运气决定的。」
接着,又自己补充道:「宗教界好像特别倾向于相信:其实没有『自然随机数』这回事,任何事情都是设计好的。虔诚的基督徒爱因斯坦就是这样主张的;只是后来在量子层级现一些物理现象推翻了他的主张,详细怎样我也不清楚。」
想着想着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葛里布尔特的这儿并不特别炎热,气候比较近似温带,之前一直待在炎热处或冷气房里的杨颠峰,因此格外感到舒畅。他有点后悔自己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把露营用具放进行李箱中,不然现在就可以边露营边徒步前往大城市,然后一边观光一边往目的地恩居奇维城旅行了。其实……杨颠峰并不是忘记了这片土地上还有人类与魔族的战争、勇率群众举行重新封印魔王仪式等世界背景。只是,这时的他以为武术选拔大会结束之后,那些便与自己相离甚远。
他在附近磨蹭了一会儿,才随便挑了个方向,往该方向直进。其实,如果想要早点遇上人家,是有些要诀可循,而且杨颠峰也大致了然于心;但是他想既然没有向本地住民求助的迫切需要,随便挑一个方向直行,或近或远总会遇到人的。
会这样想,应该要归咎于少年对葛里布尔特的人口密度、或说对于「人口密度」这个数据代表的意义本身都没有清楚的认识吧。就算你告诉他葛里布尔特的人口密度只有每平方公里两~三人,他也听不懂这和每平方公里有四十人的地球有什么关键的、决定性的差异。
幸而他并没有因为这个错误迷失在秘境中几个月甚至几年。杨颠峰一路渴饮山霖、饥吞草根树皮,因为气候宜人、少年对物质享受的要求又不高,倒也写意。
走了十来天,见着了一面辽阔无涯际的大海。也许它只是座大湖,面积在一定程度以上的咸水湖,很难从湖岸的一小角落景色和海岸区分开来的。
「原来我『遇难』的地方只在海边附近……这样一来,接着很快就会遇到人家了吧。」杨颠峰心想着。沿着海岸走跟沿着河岸走,效力是接近的;而除了面积极小的无人岛之外,水岸事实上是最容易求生的地方――岸滩上可食的美味生物简直多到千奇百怪;而只要手制简单的日光蒸馏装置,饮水也可以确保无虞。
又沿着海岸走了一天多,少年果然见着了人造物。
只不过,和他料想的却又有些不一样。那是一个已经荒废的渔村,建筑物却并不十分残破,屋里陈设也称不上凌乱。稍微称得上是有价值的东西,比方说干粮,已经全部携卷带走,与其说是遇上灾难而逃离,不如说是有秩序的迁村。
「……为什么要离开呢?」杨颠峰胡疑地四下张望着,自言自语道:「莫非有什么年兽或是大海怪作祟吗?」
他转头眺望着平静的海岸,一时之间,彷佛有种错觉,好像终末幻想电玩游戏中被称为「原罪」的异形巨大怪兽随时会探出头来、拖着沉重的步伐上岸,一脚掌就把整个小渔村连同里边的少年一齐踏扁那样。
不过那毕竟只是想象,海面上还是千古如斯地照常浪起浪落着。少年回神后,在村子附近找了一下――村子里既有牛车也有驴车使用过的痕迹,那么自然村外也有清晰可辨的车衢道路,少年采集了几天的粮食,就沿着这条路往内陆前进了。
行不数日,小路就钻进了横亘眼前的山丘之间。接着道路就在山腰上大致沿着等高线东钻西绕,走起来虽然不太好走,坡度却没有想象中的大,令杨颠峰深深地体会「路是人走出来的」这句话。
在山里绕了不过一整个晚上,清晨时分,眼前已然是豁然开朗。
「呼!」少年在眼前的开阔的平原上,看见身后的山丘投射出的影子,便知道日头已出,举展双臂背对着大阳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熬了一夜的倦意全消。
路在开阔的平原上反而看不太清楚了。杨颠峰犹豫了一阵,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正在仔细眺望时,却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物事。
因为距离尚远,当它刚在地平线边缘出现的时候,看起来只是黑鸦鸦的一片。因为眼前应该是广大的干草原,少年本来倾向于相信那是游牧民族的牲畜群。
在温带的大草原上,游牧是最自然、最省力的生存方式。
可是那些不是牲畜……不,外表还是有点像的,虽然是以后二足步行前进。但若是牲畜的话,想来没必要披甲带挂,或是扛着明晃晃的尖枪列队前进。
「《魔戒&p;p;#8231;双城奇谋》中好像有这样的场面……」杨颠峰看呆了,心里想着:「这么说起来,我难道是真命天子亚拉冈?那多多就是救世主佛罗多??」
他望向另一头的地平线,也就是这支军队的目的地,伸出食指和中指点着额头自言自语道:「虽然老师说记忆型瞬间移动比感官型瞬间移动安全,不过,现在也计较不了这么多了,去看看那里有什么吧……空&p;p;#8231;间&p;p;#8231;跳&p;p;#8231;跃!」
经过几天的休养,杨颠峰的乌德萨能力也差不多恢复了,于是一连做了几次的空间跳跃。眨眼功夫,他已经出了乍看之下伸延无尽的大草原,来到了废耕的旱田组成的乡间,在那儿的不远处,看到了不寻常的光景――
六、七名兽人兵(少年心中已经很自然地把那些怪家伙这样称呼)押在后头,轻松地谈笑散步着,在?们的前头,有几名老弱妇孺,吃力地推着堆满锱重的双轮车前进,表情在呆滞中带了一些绝望。
「哼。」少年不知道这会儿是生了什么事,但也不急着知道,从行李箱中抽出了兵刃佩在腰间,抬头挺胸地大步走了过去。
兽人兵远远望见了他,叫喝道:「@%!&#$,@&%&$#%。」指指杨颠峰,又指了指前头的货车,做出一些手势,好像要少年帮忙推一样。
少年楞了楞,于是走往货车那儿,选了一部特别不平均的,帮一位欧巴桑推起车子来了。欧巴桑转头看了看他,操着生硬的通用语说道:「你还年轻,其实应该努力逃走试试看,何必要乖乖过来呢?」
杨颠峰想了想,操着生硬的班司塔尼方言说:「这种语言您听得懂吗?」
欧巴桑露出讶异的表情,像是很惊奇这位看似来自外地的少年居然会说班司塔尼的土语,接着两人就用这种语言交谈。
她说:「我刚刚的意思是说,即使你已经在这里了,以你年轻力壮的程度,也还有机会。等会儿你趁那些家伙不留意的时候,尽力逃跑试试看?」
「可是若我跑了,大婶您一个人推车不是很辛苦吗?」少年明知故问道:「我看着这明明像是兽拉的车,为什么大婶不买匹驴啊马啊之类的来拉?」
大婶显然没心情为这个俏皮话笑一笑,有气无力、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唉!教后面那些魔族兵杀掉了!」
「那些怪物这么凶恶啊?」少年担心地问道:「那大婶您何必还辛辛苦苦地推着这货车,性命宝贵、快逃要紧吧?」
欧巴桑终于被逗得露出一丝苦笑。她缓缓地说:「原来你听不懂我叫你趁魔族兵不注意时逃跑是什么意思吗??们就是要逼我们自己推车来取乐,如果我们不肯推要逃走,就会被?们追上杀掉啊!」
「可是光这样推着也没什么止境啊,前面没有咱自己人的军队什么的吗?」
「前面不到一个时辰路程处就是庄园了。但是,我们刚靠近庄园,?们就会把我们杀掉、以此向庄园的守军示威的。」大婶绝望地说:「其实,就算那庄园大概也守不了多久,听说魔族大军已经过来了,后边几只正是?们开路的斥候。」
杨颠峰点点头说:「情况我大致明白了,那,可惜?们都没有坐骑……算了,我还是先帮大婶您把车子推到庄园底下好了。」
欧巴桑皱了皱眉,听不懂少年在说什么。不过,她马上就知道了,因为少年并没有如愿见着在暂时的和平之中把车子推到目的地。
情形是这样的,推车的百姓既是老弱妇孺,自然少不了推了一会儿再也推不动的孱弱。那位白苍苍的老翁就是这样,滑了一跤跌在地上便再也爬不起来。
魔族士兵喝骂了几句,见老翁只是倒在地上挣扎着却实在起不来,便不屑地彼此对望一眼。为指定了一个人,那魔兵便举着尖枪向老翁走来。这时推车的百姓们早已知道接下来会生什么事,各自神情木然地转过了脸,或家长把孩子的脸埋进自己的怀抱中。
然而接下来生的事情却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死是有人死了,不过却不是那老翁,而是走近的魔兵侧脑插着菱鞭的尖端;而它的另一端自然在少年手中。
接着其他生还的魔兵的反应,令杨颠峰感到相当意外:?们见到战友之一猝死竟不害怕也不愤怒,而是像遭遇埋伏奇袭时一样、举着盾牌向内围拢。少年不知道这种行为有个术语叫缩小被打击面,但也知道放任他们摆好阵型迎战对自己比较不利,只好抢着动了攻击。
他收鞭化剑、同时冲刺动攻势。
少年的目标举枪相迎,但杨颠峰还没进入对手的枪尖刺击范围、就再度挥出了菱鞭。这招削掉了对手半颗脑袋。
见兵刃上占了劣势,指挥一声令下,魔兵居然全数放下了铁杆大枪、抽出腰间佩着的短剑迎敌……不,迎「敌」的只有断后的两名,其他根本是掉头逃逸。
杨颠峰无意手下留情。短剑对长鞭,虽然兵器上的劣势较小,但武艺上的劣势仍在,他一鞭卷住了断后魔兵之一的脖子(?虽然举短剑试图挡格,但连鞭梢都没构着),接着一抽鞭割断了?的喉咙。
见断后连「追兵」的一招都挡不了,指挥官重新号施令――?领着所有的魔兵向杨颠峰杀来,只有一名魔兵继续逃跑。
虽然几招过后,仍然没有任何魔兵逃出生天,不过杨颠峰对于刚刚生的那一切,实在暗暗吃惊。
「只是几匹再普通不过的斥候,魔兵居然如此训练有素!」他想。
少年转头一看,推车的百姓们早已丢下锱重、逃逸无踪,竟没人留下对自己说声谢。不过想想,这样期待对方也未免太不通情里。杨颠峰收剑回鞘,前进几步,扶起那位倒在地上、惊魂未定的老翁,温柔地对他说道:「您休息一会儿,我推你一程。」便将他搀上了最小的货车,推着车子跟往其他人逃跑的方向走了。
虽然推着车,杨颠峰前进的速度却比那些逃跑的百姓们要快。他们逃不出多久就不得不气喘吁吁地慢了下来,被少年追上后,神情十分尴尬,道谢的方式也千奇百怪。不过无论如何,一行人还是顺利地逃到了城墙拱卫着的庄园。
中古世纪欧洲似的庄园,照样,杨颠峰也在《魔戒》电影中见过类似的景物。拱卫着庄园的防御土壁美其名说是「城墙」,严格说起来,比排排树干构成的木栅墙的防御力也好不了多少;庄园中心高处并不是一座王子和公主所愿意定居的梦幻般的城堡,勉强只能说是一幢要塞化的大型建筑物罢了。
虽然不是人类闹内哄的好时机,不过既然有外邦人想进庄,士兵照例要盘问同行的百姓们关于少年的来历。不问还好,一问之后就令他们哄堂大笑了起来!
「你说那小子一人杀死了一队魔军斥候?」士兵笑完脸色一变,怒吼道。
「是的,大人。」老翁神色仓皇,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另一名士兵转头望望其他百姓,神情凶恶地逼问道:「还有谁看见了吗?」
刚逃过一劫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欧巴桑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我、我们在他和魔兵刚动起手的时候,已经拼命掉头逃跑了,其、其实并没有亲眼看见……」
特别高大的士兵向少年走来,神情倨傲地说:「小鬼,你刚刚是不是一人打倒一群魔兵斥候?」
「是啊。」杨颠峰回答道。
全副武装的士兵冷不妨一拳挥来。
他或许是想一拳把少年扁倒在地,然后逼问他「连人类的一拳都躲不过,如何能打败一群魔兵?」,可是这句话没有使用的机会。
因为事实是少年一偏头躲过了。
他楞了一楞,伸出的手转而一握抓住少年的领子,试图把它往上抬,然后把那句话改为「连人类的一抓都躲不过,如何能……」之类的。但是他仍然没能有这个机会,因为手刚出力,跨裆就挨了杨颠峰一脚。
士兵哀嚎着抱跨屈下了身子,后头两名队友不明所以,连忙拔剑备战怒吼着:「果、果然是魔兵的奸……」
杨颠峰不等他们说完,已经厉声大喝压过了他们的声音:「连一整队魔兵都成我手下亡魂,你这俩渺小的人类兵士如何敢对我兵刃相向!」
说完,闪电般地击出了两鞭,打歪了那两人的头盔盖住他们的眼睛。两士兵现自己突然看不见了,一时搞不清楚生了什么事,哀嚎着乱挥着兵刃乱跑。
对照起刚刚见到的魔军,杨颠峰不由得深深地为人类战士的素质感到悲哀。
「立正站好!抛下兵刃!」传来某人怒吼,一名身着骑士阶级的板铠的军人走了过来,看来是眼前几名兵丁的队长:「三十秒整理服装仪容,开始!」
两兵士把头盔戴好,现自己不是瞎了,都老脸烫。
队长转向也想要立正、可是仍不由得手掩下体的那之前打头阵的兵士,冷然喝问道:「这里生了什么事?」「刚进庄的几名百姓说……呃……说那边那位异邦的少年,打倒了一队魔军斥候。」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队长看杨颠峰的佩剑质地非凡,转向百姓问道:「谁见到这件事情的?」老人虽然十分害怕,但是忆起救命之恩,胆怯地举起了手。
队长走向老人,低声仔细地问清了经过。
听来,魔兵确实是血溅倒地、没有明显是在演戏的证据;事情虽然不可思议,不过之前也没听过说魔军演这类戏码派奸细混入人类阵营,这个小地点更不值上级魔族伪装来演这出戏,不由得走近了少年,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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