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勃然大怒道:「你以为你还在上人型战机整备啊?有空烦恼怎么整备你的机体,先磨练好你的驾驶技术再说!」同学们之间又传来窃窃私笑声。对此杨颠峰大是不以为然,但是撇撇嘴没有再答话。
之后教授又叫了几位同学起来问话。有的略问两句就和颜悦色地请他坐下,有的请那位同学表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又把他骂了个臭头。
下课时间,杨颠峰越想越生气,愤恨不平地对波谢埋怨道:「我说的有错吗!奇怪,自己叫我说的,又不说我想的哪里有错。」
波谢闻言只是皱了皱眉头,并不搭腔;倒是收拾着书包正要离开的介吕比,抢着说道:「不,学长你说得都很对!找位身经百战的老飞行员来讲,恐怕也没办法说得比你更好了!只怕……」
「怕什么?」
「只怕那位教授也是个草包,听不懂!」他冷笑着说。
「最好打听一下教授的资历再下定论,来旁听的这位学弟!」旁边的某学长嘴角溢出一丝更加不屑地冷笑。介吕比没有争辩什么,拎着书包走了。
「啊,本来要再详问他没有货币的交易制度……下次吧。」杨颠峰心想。
波谢倒是和那位学长很快地攀谈起来,低声打听了一些什么。接下来的课程,就在教授把某些同学叫起来随便问两句,或是请同学演说一番、又言不及义地骂他一顿之后,三堂课的时间很快地过去。到最后的二十分钟,教授如约说道:
「大家不知道这三本书读得怎么样了,有些什么心得了吧?」
讲堂中一片静默,大多数人都想「鬼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读出心得」。
教授见同学们没有反应,困惑地搔了搔那上星期才剪短的小平头,硬生生地接续自己的话题说道:「阿弥陀佛,那么,我就问各位一个问题了。」
彷佛卖关子似地顿了顿,扫视堂中一眼,这才缓缓地问道:「我想请问各位的问题就是:各位既然来到了这里,修这堂吃力不讨好的课,是不是意味着,各位的生命当中就没有任何别的,比争战杀伐更有意义的事情了?」
比较有慧根的学生,登时醒悟这个问题、和教授课刚进门所说的话有关,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没先想到在刚刚那三本书中,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杨颠峰听见这个令他思索三节课时间的问题,立刻就举了起手来。
「你有什么答案?」教授像是忘记这是他曾骂过的学生,和颜悦色地招呼地球少年起来回答。杨颠峰胸有成竹地说:「我的答案就是:胜利不等于破坏,竞争也不等于侵略。也许形式上满足了人类某些兽欲,但这终究不过是一场游戏,在规则当中求取绞尽脑汁带来的乐趣。」
教授马上凶狠地咒骂道:「老子研究一辈子的学问,你居然说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那你还来上课干嘛!下堂课开始,你不高兴的话就可以不用来上课。还有没有人有别的答案?」再一次地,学长们露出兴灾乐祸的神情。
杨颠峰悻悻然地坐了下来。这次有人举手回答说,保持足够的自卫武力是避免战争最好途径之类的陈腔滥调,教授欣然点了点头,道:「这听起来很有点道理;不过我却有个疑问:这个论点和我指定的那三本书有什么关系?」
那学长一下瞠目结舌了,于是他也受到了不少兴灾乐祸的眼神。不过他马上反应机敏地说:「刚刚那位学弟的答案,也不见得和那三本书有关系吧?」
教授又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个好问题,我刚刚忘记问了。杨颠峰同学,你刚刚那个答案和我指定的三本参考书有什么关系?」
突然现自己的名字已经被教授记住,地球少年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三本书,可以说,全部都是在呈现我得到的那个结论。因为战争如果不是实际参与、从事,而是纸上谈兵,那就不过是游戏一般。」
这次教授却没有再痛骂杨颠峰一顿,只是对还呆站在那里的学长说:「嗯,他以为的关系就是这样;你的答案和那三本书的关系又是什么?……说不出也无妨,请坐吧。还有没有人有别的答案?」
多了『请注明你的答案在那三本书的出处』这个关卡,再举手言的人就谨慎得多了。虽然勉强还有几位,却没有什么特别的答案,那些答案和那些书的内容关联也陈述得有些牵强。杨颠峰在教室的一角找到了灵茵,见她只是猛打呵欠;而邻座的波谢却皱眉细想、没有举手答复的意思,好像遇到了什么百思不解的难题。
下课以后,杨颠峰拉着波谢冲到灵茵身边,迫不及待地问她说:「?呢?呢?呢??的答案是什么?我先问?,再问波谢。」
灵茵不耐烦地挥着手说:「神经病!我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教课的?」
「啊!」一直恍惚沉思的波谢突然大叫一声,若有所悟。
杨颠峰却还搞不太清楚状况,缠着少女撒娇道:「灵茵老师,教教我嘛,教教我吧!拜托?,求求?啦,我就是要听?的答案啦!」
灵茵被他闹得没办法了,只好苦笑着说:「你的答案就已经很贴切了啊;只是答案至少还有两个:命运,生活方式。对于被逼着参与战争的人来说,这是命运;对于自愿参与战争的来说,这是生活方式;而你则是不知道会不会参与战争的边缘人,那样的话就还是游戏啦~~」
地球少年听得不明所以,反问道:「跟那三本书的关系呢?」
「跟那三本书一开始就没有关系!」少女咒骂道:「那些书我看都看不下去,你说那都是纸上谈兵,一点都没有说错呀!」
波谢又「啊!」地大叫了一声,使得这个小圈子引来不少侧目。
「啊什么,你的答案又是什么?」杨颠峰再问波谢道。
法路提星的少年沉思一阵,答道:「我得坦白说我想不出答案,事实上我对寻找那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是很感兴趣。我更感兴趣的是,教授在第一次上课中的这些举动到底是在干什么,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些结论。你们要听吗?」
「要啊要啊!」杨颠峰还没答话,灵茵便抢着说道。
「先,听学长说,每次教授上第一堂课,都会指定三本和人型战机驾控有关的参考书、要同学在第一次上课的时间内阅读;每次指定的书却不同。其次,教授每次都会在第一次上课的最后一点时间问个问题、要求同学们从这三本书找答案;可是每次问出的问题却也不同。」波谢说道:「还有,每次教授在上课时段内,都会不时叫人起来讲讲他从书里看到了什么;只是这方面我就有些不解了。」
地球少年也感兴趣了,问道:「不解什么?」
波谢又思索了一会儿,还是露出困惑的神情,耸耸肩说:「虽然得到学分的机率本来就很低,可是据说――那位学长之前特意搜集了不少这堂课的情报,可信度应该还蛮高的――在第一堂课被叫起来表长篇大论的学生,每一个到学期末都是被当掉,开课至今没有一个例外。」
杨颠峰惊讶又担心地张大了嘴巴,倒是灵茵嘻笑着拍拍波谢的肩膀说:「幸好你跟我都没有被叫起来!」波谢则报以苦笑,表情像是在说「被叫起来的拿不到学分,可不表示没被叫起来就能拿到学分」。
第一时间的错愕之后,地球少年愤恨不平地说:「为什么只因为这样就要把我当掉!我只不过看同一章看得久了点而已;或我起来以后讲得不好?」
「这也正是我困惑之处。」波谢说:「不只是你,其他被叫起立陈述读书心得的同学,所说的东西都有很人深省的地方。虽然这不一定代表这些同学的程度都非常突出,但开课至今、每个都被当掉也未免巧合了些……」
「是吗?」灵茵不以为然地偏偏头说:「只被当掉算是不错的了;战争中锋芒太露、又没有相应的足够技术保护自己的人,被盯上之后必死无疑!」
两少年呆楞楞地望着少女,她连忙补充了一句:「这是老生常谈嘛!」
杨颠峰不知道波谢为什么对这句话楞,他则是从这句话当中想到了乎也目。他以前用类似的神情说过另一句话:「在赛场上败北的下场是很幸运的了,在战场上败北的下场只有死!」仔细想想,不仅是灵茵和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类似,连话中的涵义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人跨上电动滑板车默默地寻找吃中饭的地方,各怀各的心思。半途,杨颠峰的表型个人计算机突然传出来电提示音。
到了餐厅中坐定,地球少年回电道:「是大姐啊。什么事情?」
『有事情要你忙了,帮你买好了机票,地球往阿利兹德多港,十月十日。』电话内容十分简短,听声音话是一位成熟的女性。
「十月十日!」杨颠峰惨叫了一声,倒在椅背上。波谢闻声望了他一眼,灵茵则兴致勃勃地看着菜单、理都没有理他。
『有什么不满吗?说好有任务你就得赶回来的,别忘了两年约还没满。』
「我当然不满!也说好尽量让我待久一点的,到底能有什么任务非要我赶回去不可啊?」杨颠峰压低声音,半真半假地哭着对着手表哀哀求告:「我马子希望我留到她生日哩!如果只是召我回去,在舰子里照样帮?揉揉肩、??背,那我哭着求?,再让我多放半个月的假吧!」
『这次是真的非你不可。任务内容方面,这可不能在电话里说,见面详谈。』大姐简短地说完之后,干脆地把电话给挂了。
地球少年望着已经没有通话记号显示的表(个人计算机)面,只觉得脑中晕呼呼地。波谢同情地问了一声:「回故乡的假期结束了?又要打工?」
「对……」杨颠峰面如死灰,边应声边在心中咒骂着:「不可能!一定不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任务叫我去!我在匹斯富娄尔除了端茶倒水、帮忙整备机体还有玩玩战斗仿真器,就没有干过旁的事情!坏心眼的雅露拉大姐!」
没错,刚刚的电话就是雅露拉亲自打来的。少年名义上是分身在佣兵团打工、却不是参与战斗而是干些杂役般的事务,这件事情好友波谢、灵茵都是知道的。像这次回地球放假,并不是约期已满,而是佣兵团没任务接的空档期,干脆放他无给假,也可省一些薪水和合约日数。虽然杨颠峰对此举本是一拍即合,但仔细想想:若是自己休假中还是被佣兵团方面随传随到,那可就吃亏了。
「唉……这样一来,我能待在葛里布尔特的日子,能待在她身边的日子,转眼之间就只剩下顶多一个多礼拜。」少年饮不知味地将水杯凑近了嘴边。
鹦巢旅馆的老板曾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把床单上的跳蚤全数清除了。那么就是他撒谎了,或床上还有其他种类会把杨颠峰的双腿咬得又红又肿像两只红豆棒冰的、可疑小生物。少年望着自己的两条腿叹气,又望向窗外。邻家有人把音响开得太大,坦白说放出的曲调杨颠峰还蛮中意的,可是歌词全听不懂未免令人焦躁。
他坐了起来挪身近了窗边,双手一推,猜测着歌词的意思并吸了几口清晨的新鲜空气。是相当新鲜的空气,就算混了一点尘土和早市的怪味,也比汽车废气好得多了。杨颠峰很想静下心来思考一些事情,可是那悦耳的曲调和令人烦恼的歌词一直在干扰他思考。「与其试图进行看来难以进行的思考,不如别在无益的尝试中再浪费时间,直接行动吧!」少年思索着:
「今天要做些什么事情呢?……嗯,对了,总之先打通电话给伊东华吧。」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她应该已经起来了吧?所以他拨通了电话。
『早,杨颠峰。』少女以平缓的语气说:『杜黎娜刚把这只手机还我,你就打来了。』「她一早特地拿手机去还?啊?」少年随口说笑道:「听不出是她会做的事情呢!我还以为她多少还要刁难?一下。」
伊东华淡淡地说:『所以你是想打给她的吗?』
杨颠峰诚实地答道:「不,我想可能仍是她接,但我刚好叫她把电话给?。」
少女听了这句话不知怎样想,一时没回答,少年连忙转换了话题。
「我……我回学校的日期确定了。对不起,不能留到?生日那天了。」
伊东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那个要求本来就过分了些,我也不是那么期待。那么,确切地说你能够留到几号?』
杨颠峰烦恼地说:「不知道。照理说我应该留几天缓冲,因为从这里移动回地球也不是那么保险,如果移动到什么荒郊野外,要到星际机场登机可也要花费一番功夫。当然,如果有什么没有误差的妥当移动办法,比方说请这世界的法师以法术送我回联合国,那就可以在这里多留几天,总之……」
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还在听吗?」
『在听。』「……总之,最糟的情况是十月初就得回去了。」『……哦。』
「……有什么我可以为?做的吗?」
少女毫不迟疑地说:『为了我,多留几天。』
「我会努力的。」杨颠峰只好苦笑。他又说:「对了,?今天预定怎么样,我呢……」他想起了昨天的约定:「我白天有些事情;晚上不知道?……」
『我晚上要去练琴。其实今天白天我也没什么空。』
「哦……那我明天再……」
虽然不是很明显,少年忍不住要觉得伊东华有些怏怏不乐,为着昨晚的事,今早的事,或其他许多更多的事情。他心中一紧,匆匆问道:「那我呢?」
『什么。』
「难道没有可爱的杨颠峰和不可爱的杨颠峰吗?什么样的杨颠峰才可爱?」
『在我身边的杨颠峰可爱,离我而去的杨颠峰不可爱;打电话给我的杨颠峰可爱,讲没两句就急着挂的杨颠峰不可爱。』
「可是我……」少年尴尬地说:「我,呃,我讲太久电话耳朵会痛。」
少女轻轻地笑了起来,轻轻地说道:『可是那是杨颠峰的全部。杨颠峰不会拆开成我可爱的和不可爱的两半,就算能这样拆我也不要。如果我自私到只想把可爱的杨颠峰拆来爱,那跟我自己捏一个可爱的泥人来爱,也没什么不同。』
少年也轻轻地说:「我也是。我想爱的是伊东华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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