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望着眼前的美景,少年不由得在自己的嘴角中现一丝苦笑。「对不起,」他说,「我并不是後悔了这麽说,而是明知道对於有着切肤之痛的你们而言,这实在是太不礼貌。但我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感觉表达出来了。」
「……哼!」素云藏从伏在窗台上引颈眺望的姿势恢复直立,突如其来地猛然甩了甩头、双手用力向两侧一振,咒骂道:「去!它~吗的什麽鸟圣徒会。别误会了,小弟,我可不是因为要让你舒坦些才把你从那乌烟瘴气小房间中硬拖出来的,而是我自己受不了了,想出来透气。可以听我些牢骚吗?我很想诉诉苦。」
杨颠峰惊异地说:「很高兴能有这种荣幸。」
「我想想--
「好,先从听起来无关的地方谈起吧!」这大陆成名已久的高手玩着自己的胡渣,高深莫测地笑:「你有没有听说过我除了『双尖金枪』之外的另一个外号?」
「……军神?」
「是啊。而那婊子……糟糕,太久一来一直这麽说,短时间内改不过来。……那雌儿,则被称为死神。说实在的死对头归死对头,关於这点我可是一直为她抱不平的呢!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少年默然片刻。文化不同,对这两个词的褒贬之意都有差别,他不敢贸然猜测。男子见这小老弟没有要猜的意思,也就自顾自儿地说下去了:「虽然有部分血气方刚的傻瓜会觉得死神这样的称号比较帅,但稍有见识的人,应该就不会喜欢了吧。当然可以说武术是业障很深的东西,尤其是她和我这种学了就是要当拿来杀人的工具,其实本来不该有什麽怨言但……你想想如果换成是你被称之为死神,你会觉得别人是在夸你还是自己正在被骂?我就真是想不通,同样是为了自己的同袍,为了自己的民族,为了自己的国家!在战场上打生打死,我为啥受万民景仰,她为啥要被咒骂?更怪的是她居然一点怨言也没有……当然这只是我看见的外表,你也见过好几次的,一隙门所谓的高手都那副阴阳怪气的死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动如山还是总是爱装酷。」
笑了笑,杨颠峰总算明白素云藏为何说要「从听起来无关的地方说起」了。这番为了好敌手抱不平的话果然表面上和两人之前的话题一点关系都没有。
「……关於我和她,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你听说过一点没有?」
「……大致上听说过一点。」
「……我不相信她不懂。」又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并不急着解释的素云藏露出大惑不然、百思莫解的神情,着呆,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咱的斯斯雷斯娃托,地处偏狭之地,没有什麽资源也没有良田沃草,相对的人民们都奋向上、也经历多久的阵痛展出清廉的行政机构。要说是忌妒、眼红也好,对於若细理安那种拥有天赋优沃资源不知好好珍惜、却残民自肥搞得人不聊生的腐烂皇朝,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个你可能就不知道了:本来若细里安内部有些和平改革的声音,当然也受到我们的支持;却受到那腐烂皇室的血腥打压!当然,你光听我一面之词,也许会觉得对他们不公,但是你自己若是曾去若细里安走一遭,铁定会目睹贪官污吏残民自肥、搞得天怒人怨的客观事实,这却是假不了的!」
少年只能苦笑着抓头,类似的历史不管是在联合国或是葛里布林特都一再反覆上演是吗。男子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结果……突然说魔王快要复活了!人类都要团结起来对抗魔军了!前一刻还在台上声嘶力竭拼命吼着、致力於彼此加深仇恨的高官,下一秒钟就握手言和了!这是干什麽?你说这简直像是一场游戏?我这当事人,才觉得这种命运形同儿戏!莫非人世间的是非真理不公,打倒万恶魔王一切都可以得到厘清、找出解答?胡闹什麽!」
他说到激愤处,双手不禁随之挥舞,末後甚至两拳重重地砸在窗台上。
「……至於,你说人命。唉,哈,不管是死於战争,还是魔怪的侵略,甚至好端端的人也会死在病床上,不管是陌生人或是血亲弟兄,我早已麻木了。你说身为当事人的我们听了会不好受?不,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说这简直是游戏,那什麽主教听了一鼻子大便,我心里可在大呼痛快,高声叫好呢!」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介意。」杨颠峰烦闷地说:「唯一还在魔军手里的那颗魔石长得什麽样子?该不会是……圆盘型,但是中间有一个洞?」这个文明中没有甜甜圈、或说少年不知道这儿的甜甜圈要怎麽称呼,所以需要这麽麻烦的形容。
「这我都快要背到烂了,星型、心型,三角型、四角型、五角型、圆形、有洞的圆形,对,剩下那一颗就是有洞的圆形……咦,你怎麽知道?」
「就长这样对吧?」杨颠峰把刚到手的链坠从衣服里边拉了出来,见男子无言地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
「因为我刚好和它擦身而过,如果当时有意识到它是很贵重的东西,就不会让当时已经在暗中活动的魔族把它摸走了。」
少年摇摇头,苦笑道:「你说你也觉得这不过是场游戏?或许,对这场闹剧而言,唯一不把它当成游戏的人,是我才对。因为,我碰巧有办法把它拿回来。更精确地说,我不用杀进那座固若金汤的魔军要塞,也有办法把它拿回来。也就是说终结这场游戏,或说终结这场葛里布林特浩劫的钥匙,正握在我的手中。」
青年讶异地望着他:「……如果这番话不是你说的,我一定当你是疯子。事情没有那麽简单,那儿有好几重的防护结界,不可能用意念转位移动进去的……空间突破也不行。我相信你应该没有这麽笨?」
「啊?果然不行吗?啧,可惜了,真希望?们笨一点。」少年搞笑道:「不过这些我料想得到……当然。」「……所以不是了。」素云藏意味深长地叉起手来,凝视着少年:「所以你确实有些更奇怪的办法……虽然这是场胡闹的游戏,这仍然是个好消息。不是丧气话,就算加上你,杀进那座要塞并不是轻松的事。好几次,我都有种错觉,那四个家伙好像是特意放过我们的。」
连问「那四个家伙」是谁都不必,杨颠峰马上反问:「啊?为什麽?」
「一个合理的推测是,?们要杀掉我们简直易如反掌,所以不急於一时。不过武的直觉告诉我并不是这样,但那又是哪样,这实在让人糊涂。」素云藏不满地说:「我的脑袋在拟定战术战略时非常灵光,这种时候一点也不管用。
「幸好你有奇怪的办法,我当然相信。你再出怪招也不会让人更惊讶了,而且你是打败过我的人……虽然我不希望你再为了一个怪办法把自己搞得半死。」
少年完全明白男子的意思:虽然当时的自己只是「力竭晕倒」,离半死似乎还有很大的距离;但如果是在战场上,素云藏就不可能介意自己是否曾连声求饶,还不趁自己晕倒的时候一枪捅过来了帐才怪。
「……如果现在就问你的办法成功率有多高,似乎强人所难。你尽管放手去试试看吧!需要多久的时间?」
「……需要多少久的时间?」少年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嗫嚅而羞赧地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最多需要三、四天。」
「……如果一切都不是那麽顺利的话?」
「如果中途出了什麽差错,恐怕需要三、四……个月。」
「我呸!」男子咒骂道:「我只给你一星期!
「我去帮你跟那个主教说……跟那种浑身腐烂臭、让人多闻一秒中都十分难受的家伙沟通,俺显然还是比杨老弟你拿手一点。你现在怎麽办?要回去见他吗?还是想乾脆一点,这就拔腿开溜?」
杨颠峰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笑逐颜开:「咦,可以吗?」
「放心吧!」素云藏正要转身离开,但还是滞留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祝你此行武运昌隆。」
「彼此彼此。」杨颠峰虽然这样回答,可是心里却想:「大概不需要吧。跑这一趟,应该不需要动到手吧。」
连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耽搁,和青年分道扬镳之後,少年逃也似地离开了这座大教堂的坐落区域,马上使用起女友的妹妹交给自己的通讯器材,道:「唯唯,呼叫小肚肚,呼叫小肚肚,请问计程车司机小肚肚小美眉在不在?」
乒哩乓啷打翻一堆东西的背景音效之後,耳边传来肚黎娜,不,杜黎娜充满杀气眼红怨恨的声音,而且还是流利的中文三字经:『去你他ㄨ的白烂人渣羊癫疯,有种你就给我再说一次看看,现在这里,马上。老娘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小妹妹小姐,你不要欺负把拔或其他家人听不懂中文嘛,要是把拔知道你讲这种话一定会哀伤哭泣、老泪纵痕滴。」
『……要回家啦,那我去接你唷。』
「其实不是……不过你还是过来一趟吧。」
压在飞毯上的小肚肚美眉一会儿就到,而且示威式地一屁股,不,一股脑儿地从高空急下降到附近公园等待着的杨颠峰面前,眉宇间也余怒未除地说:「既然不是要我送你回家,叫我来干嘛呀?你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我知道你老爸很忙,但是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占用你老爸的时间。」杨颠峰正色说道:「而且,或许是不少时间。」
「帮你转达这件事当然没问题,可是……」杜黎娜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我不认为只要我说话、爸爸就会无条件帮你。」
「啊?」青年摇了摇头:「不是要你帮我说话。我想你老爸总会愿意帮我的,但是这事非同小可,我可不想那麽没礼貌的请你转达,得亲自跟你老爸说。」
金碧眼的妙龄少女,伊东华的异父妹妹,好奇地凝视着杨颠峰一会儿。
「我可以把你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老爸……要加上一点我的担保也可以,不过你的事情要是没有你说的那麽重要,会害我被骂。你什麽时候要见他?」
「可以的话就今晚。」
「就今晚!这麽紧急?吓死我了,我为什麽要帮你这个忙?」
青年无奈地摊摊手,道:「拜托了,你要我怎麽谢你?」
「又要叫我自己开条件?」
「……那,你如果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就跟你约会?」
「好,就这麽说定了。」小肚肚美眉……(充满杀气地瞪着摄影机)……杜黎娜小姐竟然很乾脆地答应了,指指飞毯背後的空处,道:「我们这就去约会!」
「现在?」杨颠峰话既已出口不便反悔,硬着头皮爬了上去。
就跟下来的时候一样匆忙,飞毯以令人有被压扁错觉的高速爬?到高空,接下来又改了个方向俯冲而去。速度快得甚是使人害怕,为了不那麽受恐惧支配,青年颤声问道:「我……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约会?」
「你怕我藉约会的名义纠缠你一整天?」不改伊东苗毒舌本色地反问。
「怕倒是不怕,只是,整整一天得像柳下惠那样抵抗你的美色诱惑,我担心我的理智强度未足……」青年烦恼地说。
你这番话是真心的吗?杜黎娜犹豫着,并没有把这句问出口。飞毯开始慢慢减速,即使如此目的地还是以令人心跳加剧的速度在视线中扩大。
咦,这目的地是……念头还没转完,屁股下的飞毯突然消失了!
「哇呀啊啊!……啊?」杨颠峰因着惯性以非常快的速度撞向眼前的某大宅屋顶,然而身体却突然被某种光辉包住、变轻。
被光辉包住是後来才觉的,青年差点有种飞行石挥作用又要救他一命的错觉。实际上飞行石项链当然还留在特教学园那具身体的脖子上。
杜黎娜手中挥舞着魔棒,使两人气球般地顺利减速、降落在屋顶上,看来这一切都是她变出来的把戏了。杨颠峰定了定神,四下眺望:
「咦?这里是――这里不就是你家的屋顶啊?」吉勒斯德公爵邸。
「是呀。」
「带我来这里干嘛?」
「约会。」女孩以上,少女未满的杜黎娜指着遥远的西方:「看夕阳。」
「看夕阳……」青年笑了笑,舒展舒展筋骨,伸吸了一口气,便面朝西方坐了下来。女孩随即跟着在他身边坐下,一头半长不短的金全洒在他肩上。
「……你很喜欢这里的风景?」
「我很喜欢你……」女孩故意顿了顿:「总是说这种可笑的废话给我听。」
她挽住青年的左臂。也许是没有刻意用力,青年没有感受到女孩的贴紧的胸口有什麽令他天人交战的触觉;也或许她就算刻意用力,也只有排骨的触觉。
「又来了,又是这种失礼的傻笑。」望着杨颠峰不意扬起的嘴角,杜黎娜在心中咒骂:「到底什麽事情这麽好笑,气死我了!」
意识到视线,青年困惑地转过头来:「为什麽这样瞪我?」
「嘻嘻,我在想啊,嘿嘿嘿……你要是像今天一样总是有这麽多事情要求我,我就可以把你吃得死死的。」
「喏?」青年把手伸近了女孩的嘴边,一付「你想吃尽管随便你吃」的模样。
杜黎娜噘起嘴来,突然抄起杨颠峰的左肘卷起袖子,扑上去就是狠狠一咬。
「哎唷。」杨颠峰不满地揉了揉:「这麽深的齿印耶,拜托你也轻一点。」
「哼。」杜黎娜说:「你把腿伸直,然後打开一点这样坐,可以吗?」
「你要干嘛?」虽然没有马上得到答案,青年还是照办。
女孩突然起身,挪进了青年的两腿之间坐下!
杨颠峰骇得目瞪口呆,整个身子登时僵了,脑里一直念着南无阿弥陀佛,虽然表面看起来是眼睛直视前方,事实上他连眼前的夕阳何时落下的都不知道。
杜黎娜却相对地从容多了,不但後仰依偎在青年身上,还缓缓地分别抬起了他的双手,放在身上把自己紧紧环住,然後小鸟依人般地脸贴在那结实的臂膀上。
「现在……暂时,」她轻声说道:「这样就好了。」
「现在?」「……还有一年多。」
僵硬的杨颠峰:「还有一年多?」只能机械式地反诵她的话。
「嗯。说好了的,还有一年多,暂时只能当妹妹。」
「暂时只能当妹妹?」青年的神智清醒了些,便又问道:「也就是再过一年,你打算换一下,改当伊东华的姊姊?」
「咦?你知道?」杜黎娜惊喜地说:「她跟你说过?」
「没有啊,乱猜的。」杨颠峰被弄糊涂了。
随着日头西沉,暮星亮起,晚霞也渐渐淡了下去。杜黎娜很乾脆地站了起来,脱离杨颠峰的「怀抱」,兴奋地说:「好!约会结束!」
「约会结束?」青年惊讶地反问。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