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颠峰很讨厌战争。相反的,他却读过很多跟战争有关的文献,一方面因为他父亲以前是军官、家里藏有大量这类的文献;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越了解战争就会越讨厌它。
那本《鉴古知今做好准备?历代圣战之士谈论魔族相关文献全搜录研究》的内容,对于青年本来想知道的,魔族的生态全貌,能提供的帮助很少;但只是几个钟点的略读,一个毛骨悚然的清晰印象却浮现在他的脑海。
书的序言中编辑便道貌岸然地大声疾呼,不该为了美化和润饰历代勇的事迹而对这些原始文献施加任何更动。如果做了这些更动,只为了让前代勇看起来更帅气一点,却使得后世遗漏关于魔族可能有的缺点的重大线索,历代勇英灵天上有知想必辗转反侧无法安寝。冠冕堂皇的事情谁都会说,这位编辑有没贯彻自己宣称的方针,要从书里边看。
真正的战斗纪录应该呈现怎样的相貌?尤其是记述方败战的纪录。关于这点青年知之甚详?正因为败战之难堪,所以记述会从各方面细节中搜集证据来设法还原战斗的相貌,比方说「部队全遭歼」这种鸟事,既然全遭歼,谁能告诉我们是怎样遭歼?如果邻近刚好有平民或落后逃过一劫的伤兵转述一些间接情形,那就好得多了;又或「队伍遭到魔兵追击,狼狈不堪,荷物锱重全部失去」这样的记叙是几乎没意义的,但若后面补上一份数据说勇等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后在某处向行商添购了什么什么旅程上的必用品,可见得是在之前的激战当中失去的,那就可能是份可靠的考据。
一场败仗中能学到的东西比打胜仗多得多(语出安达充的漫画H2),所以败仗更要详细纪录,但败仗更难纪录,所以才要千方百计搜罗证据来还原败仗的原貌。但关于败仗的责任问题?一份正经的战记会尽量还原事件全貌让读自己下判断,资料搜集分析最多三两句简单说明自己的心得;在可歌可泣的史诗中,却会用荡气回肠的优美韵文反复呻吟。
这本研究中,就这样被硬生生切割成两部分?初代勇的惨烈血战,也就是杨颠峰以前抄过的《七英雄传说》的……理论上应该是同一段历史。和后世各代勇的……的……家家酒。
虽然只是关于魔族的部分的相关文献节录,已经让杨颠峰隐约可以还原事件全貌,补足了七英雄传说中许多窒碍的奇怪转折部分。照这些似乎比较可靠的记述看来,七英雄队伍的骨干全不是俊男美女,而是贪生怕死的中年变态战士和奇丑无比的怪老巫婆。他们干过的蠢事更是多如繁星,下错误判断的指示让人类联军的精英心不甘情不愿地抛头颅洒热血也就罢了,还曾因为醉酒把玩神兵器,把自家人的帐营和性命一齐轰掉。不过他们仍是很值得同情,除了偶尔施展阴谋诡计,原本面对魔族的攻势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就算后来得到七神兵器之助,也只能说是总算对魔族而言有点威胁,离稳操胜卷仍差之甚远,最后的决战若不是得到神的帮助,更是身陷绝境。
这里边魔族的强度跟后世的记述落差太大,以致于如果不解释为「魔王被封印后魔族能力减弱」,那就根本说不通;杨颠峰却很清楚如果真的惹毛了魔族,让?们不计一切的想要屠杀人类,本来就会是这种结果。因为他根本就和对方见过面了。看到这里杨颠峰完全忘记了原本的目的,不得不去思索几个他在抄《七英雄传说》时不屑思索的问题?
一、神是什么?不管别的宗教对神的定义是什么,末日圣徒会对神的定义非常清晰?在初代封印魔王之战中,赐下七神兵器、和在最后挺身而出帮助人类的那位。那唯一的一次之后,就不曾有过神出现的可靠纪录。浮游岛上的天皇陛下是神在世上唯一的代理人。
二、魔王是什么?本来杨颠峰以为魔王是一只特别的魔族,一看到熊男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搞错了?因为熊男的实际大小显然比传说中的魔王还大。他登时以为魔王其实是一只不特别的魔族。所以传说中魔族是七体,他却故意问熊男是不是八体。这种说法其实有个毛病,但青年当下没觉,现在才想起来?既然魔王并不特别,那还封印个屁?或说魔王的封印削弱其他魔族的力量,但青年所「看到」的魔族力量和初代战史的纪录却在伯仲之间,那么这种说法也有问题了。
三、神兵器的问题。虽然那传说中是一类对于魔族有威胁性的武器,但是对于人类联军来说,使用它们来封印魔王,削弱所有魔族的力量,会比拿出来砍魔族更为划算,所以就一直封在那里。可笑的是,魔族的力量被削弱的传说既然是个屁,那只为了封印一只魔族,把六把强大的武器(七神兵器之一是所谓的「勇气」)埋在那里是否真的划算?既然如此,如果神兵器真的存在,或该去偷偷挖出来用……
「你敢?跑到浮游岛上去乱碰封印,我保证你会死得比被魔族辗杀还难看。」杜黎娜说。
「哇!」青年惨叫一声,回头看了一眼,金少女的纤手正贴在自己后背上,上面还散妖异的光线。「?哦,不要去做跟三宫紫穗一样的缺德事,偷读别人的心好不好。」他埋怨道。
「喂,超能少女组的梗,在外传刚用过,现在又用一次好吗?」
「就跟?说同样是以超能力为描述重点的小说,有点类似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去你的!我施展的是魔法可不是超能力!还有,你致敬自己的小说干嘛!」少女手中变出一把充气大槌,「砰」地往青年头上敲下去,杨颠峰认出这把大槌,眼神四下搜寻,果然现了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公爵大人。
「真!真是抱歉!」他连忙欠身道?「伯父,我读得太专心了所以……」
「你为了咱葛里布尔特的事这么费心,我高兴都来不及,所以一时没有出声叫你。」他挥挥手示意青年坐下,自己便也在座坐了下来,俊俏的脸孔虽然略显疲态,但显然被女儿逗开心了,纾解不少压力。
杨颠峰再度想起「如果事情没那么重要,把他绞死好了」这句玩笑话,却笑不出来,阖上书本正襟危坐。
「虽然在我心中你已是半个女婿,这节骨眼上也实在没心情跟你闲话家常。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吉勒斯德公爵道。
「好的……」青年开了个头却没再说下去,望向杜黎娜。
错愕的神情在她脸上一闪而逝,公爵转头道?「?进去。」她温顺得彷佛别人,行了个礼,便挥着法杖消失了。
「居然连小女也不能让她知道?」
「不,不是那么机密的事情。」杨颠峰苦笑道?「我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噢。」公爵的语气中有轻微的不以为然。也许在他心中,这个女儿该担心而不担心的事情不是太少,而是太多。
「其实是想请伯父帮忙我制造一个膺品,外表长得就像这样。」青年掏出了自己的项链。
在他看来只是普通的石头,严肃的伯父却马上伸指在上头轻触,迸出几丝法术光辉?「这是小女的印缄法术。」
「是的。不过,我是指仿造它的外形而已。然后……」
他谨慎考虑自己的措辞,公爵大人狐疑地望着这东西的外形,好像对它也有印象。
「然后,它要能在约一年的时间之后,变成封印魔石。我就是指和它的外观一模一样,现在唯一还不在人类手中的那一颗。」
「要在一年之后变成封印魔石……的……膺品?」公爵为这个奇怪的要求苦笑起来,但他的笑容突然隐入,想来是想通了杨颠峰想要干什么。
他起身离坐,青年也跟着站了起来。公爵大人背着手绕桌走了几步。
「你是个?界,所以其实也有时间移动的能力也不奇怪。我虽然没有能力施展这类法术,也知道它的一些情形,比方说它并不是可以自由自在的移往过去或未来某个时间,有许多严格的条件限制。」
「您说的是。」
「……所以你和小女当时在班司塔尼见到了这块石头了。你如何确定它真的是封印魔石?」
「只是怀疑。先,它差点在某场变故中沉入地底,却离奇地被抢救出来。其次,后来杜黎娜失去它的过程也太不寻常。」杨颠峰边解释边松了口气,他本来还担心不知道要花多少唇舌,全没料到自己一个字都没说、公爵大人就猜出了自己要去干什么,暗自由衷赞了声伯父大人英明。
「的确很可疑。但,如果这是真的,你在过去的时空会非常凶险,当时暗中活动的魔族可不会放过你。」
「千万别这么说,现在这葛里布尔特千千万万的人正身陷比晚辈更凶险的境地。」说是这样说,杨颠峰却不这么想,因为他用的方法和公爵大人所想的会有些不同。
「……你在过去的时空中,活动会受到诸多限制,关于这些方面……」
「晚辈受过这方面完整的教育。」
「那就好。你甘冒此奇险,我没有立场劝阻,只能代葛里布尔特先口头表达谢意。那么我就问些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好了……」吉勒斯德公爵顿了顿,问?「这个膺品和真品,你看该有多像?」
「当然是越像越好,但也不需要务求尽善尽美,因为──」
「因为无论它再怎么不可思议,可能性再小,它都是一件已经生了的事情,所以它也只好生了。」公爵大人所说的,显然是他之前读过的,和时空移动魔法相关的一件常识。
对过去的葛里布尔特的时空来说,无论历史重演几次,杨颠峰身为一个时空移动能力,现魔法石可以这样夺回,就会移动到过去的时空去抢夺这颗魔法石。这件事不管巨观的来说成功还是失败占据较高的可能性,都不会改变以下的事实?在魔族偷偷从杜黎娜身上摸走,到杨颠峰出掉包为止,这一段时间之内,魔族所拥有的甜甜圈魔法石,既是真正的封印魔石,同时也是一颗被杨颠峰掉包的膺品。
这不是玩笑话,而是真实存在的事实,要比喻的话,就像薛丁格的猫,?是一只活猫的同时,?也的确是一只死猫。杨颠峰成功或是失败回到原本的时空(或干脆地消灭掉)的瞬间,它才会生量子脱散效应,「真正地」成为「真品」或是膺品。只是,比量子大上10的15次方倍的封印魔石,如何有可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保持不确定性,这是人类在二十一世纪的科技水平仍无法理解的事情。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公爵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就明早。晚辈一刻也等不及。」
「很好,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急性子。你会住一晚吧,我熬夜帮你做。」
「太感激了!」杨颠峰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伯父帮得上忙的地方?」
「啊、不是。那个,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天色已经晚了,但是晚辈突然想起有件事忘了跟杜黎娜说。」
「那有什么,我叫她一声。还有,东华的事,她爱使小性子,你不要太在意,记住跟女人是不能讲理,你只要真心的爱她,疼她,哄她,女人就高兴了。」
「谢谢伯父指点。」杨颠峰听了嘻皮笑脸起来。
说是这样说,但青年等了好一会儿,杜黎娜并没有下来。他只是静静地坐任时间流逝,没有不耐的表示,或可以该形容是没有任何表示。
金小姑娘珊珊来迟,换了个衣服也换了型。杨颠峰望望她,嘴角略有些抽动。
她不太高兴地说?「外表有那么重要吗?」
「既然不重要,?就不要乱变吧。」青年委屈地说。
「我不是说我变成什么外表不重要──对女孩子来讲其实这很重要。我是说,你所认定的,所谓『我真正的外表』,有那么重要吗?」女孩道。
「我一定得先回答吗?或?愿意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样?」杨颠峰有些困惑。
「我先说好了,你要是听了我的答案之后修正自己的答案,就把两个答案都告诉我,那我就能多赚一个了。」她说?「你k的话,就先把答案想好。」
「想好了。」
「好,其实是这样的。」杜黎娜双手叉腰,不高兴地嘟着嘴说?「自我们重逢以来,我觉得你对我有些见外,不是说要把我当妹妹吗?」
「就算是好了,所以呢?」
「所以我就想啊,你以前根本毫不在乎、漫不经心、浑然天成地就随便能对我做出一些近似性骚扰的举动,现在却做不出来,恐怕是因为你没有现自己真正的喜好。也就是说,你以前那样骚扰我,只因为我是个小萝莉。」
「别胡吹,若给?爸听到,我好不容易逃过的绞之劫就……」
「总之你的本性很可能就是个萝莉控。」杜黎娜邪恶地笑笑,指着自己的脸说?「怎样?看我现在的模样有没有比较想玩抱抱?」
「没有,两个模样都很想抱。」
「那就抱呀?」
「?刚刚自己不就在血泪控诉说我对你性骚扰,现在又这么说。不过?要失望了,我没有改变答案,所以?没有多赚到一个答案。」
「那,回答我。」她直盯着杨颠峰的眼睛?「外表有那么重要吗?」
「我自己也不知道对我来说有多重要。」青年却坦然答道?「可是我总得假设它对?来说很重要,不然我就很可能不小心伤害到?。」
杜黎娜轻蔑地说?「什么嘛!装圣人君子,讲的好像是在为我好似的。」
「我倒是没这个意思,只是想让头留在脖子上多些时候。」他朝自己脖子比划一下,咋了咋舌,又问?「那么,?刚说觉得我太见外,具体的说有哪些方面?」
「先──」她伸出双手说?「来,抱抱?妹妹说要抱抱,当哥哥的应该不会不肯吧。」
杨颠峰便轻轻地拥了她一下,女孩委屈地说?「跟以前的不一样。」
「话不能这么说,到了青春期就算是亲哥哥也会收敛一点的。」青年道貌岸然地答道。
「我很想问说外表有那么重要吗?不过那就倒回上一个问题了,也罢。」杜黎娜闷闷不乐地说?「还有啊,你刚刚不肯给我听,既然不是因为怕我不能守秘密,那就是怕我担心?。你要去做的事情有这么危险啊?」
「这样?也猜得到,果然是伯父的女儿呀。」青年敬佩地说。
「你这种会咻~的一下这里消失、那里出现的怪胎,仍然怕我觉得你会有危险,到底是什么有勇无谋的举动啊?」女孩显得很不开心?「该不会是要找魔族单挑什么的。」
青年愕然无语。回到过去设法把魔石掉包,这要弄得不好,杜黎娜所说的局面也不是不可能生。
「……哼,看来你是铁了心不肯说了,那我可就要问你了?」女孩凶巴巴地指着杨颠峰大骂道?「如果是家人,这样隐瞒是对的吗?就算会担心,更要说不是吗?不然一个不好不就变成生离死别!这样你还敢自称把我当成妹妹吗!」
「这?可就问错人。」杨颠峰不由得也有些激动起来?「第一、这些年来我所遇到的事,我所做的事,不管有危险还是没危险,哪有可能对家人说的啊!我也巴不得有个对象可以巴拉巴拉一股脑说给她听啊!」
「我就不能听吗?」杜黎那心烦意乱地说?「好吧,这是第一,那还有第二呢?你要告诉我什么?」
「第二……」青年本来想说什么,不过他硬生生地改变了内容?「如果?要吃醋的话,这?可搞错对象了。关于我现在要去办的是什么事,也不打算告诉?姊。」
「你真狠,就不担心自己死在没人认得的岛屿连具全尸都没有,让我姊在你衣冠冢前面一边咒骂一边掉泪?」
「?就不能说好听一点,说是我很有自信,认为自己能平安归来?」
「……好吧?」杜黎娜无可奈何地一摊手?「差点忘了你说还有事情要跟我说。还是那只是借口,你只是想找我来打情骂俏的?」
「哎,这件事还真要讲给妹妹听,?知道你哥在外头偷吃没擦好嘴,把到了一个超正的妞!她是班司塔尼人。」
「蛤?」
「人长得美,那是不消说的,尤其是那个手指,技巧超赞,可以弄到人爽得快要飞上天。」杨颠峰边舞动手指,边正经地说?「更重要的性情也很不错,我才跟她认识没两天,她就指天誓愿意跟我一辈子细心服侍我。」
杜黎娜闻言只差没大呕特呕起来。只是听了下一句话她可就笑不出来了?「结果……哎,就这么回事了,她过几天就会到,得麻烦?,麻烦?帮忙安顿她,找个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地方,让她安心待产。」
「……谁的种?」她揪住青年的领口,脸色铁青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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