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这个……」教授抓着头?「没想到你对这种科目有兴趣。大概是违反未开化行星文明独立进化保护法。」
「未什么……保护……法?」杨颠峰一边满头雾水,一边又觉得好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他不久之后,想起了波谢曾经咒骂过这一项法律。
而此时教授重述了一遍?「未开化行星文明独立进化保护法。简单的说,大家都有言论自由,你自己要找文献或是找好朋友讨论天文学,这我们也是管不着的;但是,我们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教给你地球人还不知道的科学知识,会产生很多要命的后果,比方说你可能拿去地球表论文赚诺贝尔奖啦,或回到地球乱说被当成女巫烧死啦,甚或受到文化冲击太大而精神错乱变成痴呆等等。」
没想到教授会说出这么「地球风格」的比喻,青年听得一愣一愣的。「噢……好吧……」他失望地想要告辞。
「不过,不经过循序渐进的教育,让你自己上网胡乱找资料随便吸收,也实在是不好。」听语气,乌德萨特殊教育指导教授似乎又透露可能有通融办法。
「那,可以变通吗?」杨颠峰不抱太大期待地问。他对天文学的兴趣?大概不会比一般地球少年的平均值高,只是好歹这是堂他以为自已知道在讲什么的通识课程,这儿许多学科的名称……别说名称,就算看了课程简介,杨颠峰也搞不清楚课程的内容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你以为像你这样的星际学生在这儿很少吗?当然有变通的办法。不过,上边愿意补助的钟点费不多,能不能开得成课要看教授自身意愿。我跟天文学的教授还算有话聊,去找他谈谈看好了。」
教授个人兴趣加上不多的项目补助费的结果,就是这堂特殊天文学。当然?,这堂课的学生更少,一共只有三位,除了杨颠峰之外,一个是住在附近的老阿嬷,对天文学有兴趣,却怎么也听不懂通识的天文学到底在讲什么,听说这堂天文学比通识的天文学更「简单」才来的;另一位则是个助教兼研究生,对于开设这类特殊通识课程有兴趣,来观摩学习。
虽然学期才刚开始,第一堂课和预习的教材,已经足够让杨颠峰读得目瞪口呆。
即使追究过往的天文学历史,在星际间也没有「黑暗物质」这个词,取而代之的是他们曾称之为「不明重力扰动现象」。这番话的意思是说,牛顿力学和广义相对论,足以解释一般尺度的重力作用;但是在微观的分子以下程度,则需要量子力学来补充;在巨观的行星以上的质量尺度,又会出现别的例外情形。
最先被观察到的是宇宙飞船在脱离行星引力系统(换句话说,类似从地球表面升空)的时候,所受到重力潮差,不能单纯用行星质量的引力场解释(讲得学术一点,把行星视为无限质点的集合进行积分所计算出的引力场)。后来杨颠峰查了地球的文献,才知道地球的科学家早就知道这件事,但在大众当中却很少流传。接着就是在更大尺度,如星团、银河系甚或本星系群中,越大的系统,计算出来的系统总质量(利用自转、公转速率及结构特征等等间接推算),和可见质量的差异就越远。
不同的文明,所用的工具和思路就不同。以星际公认的天文学历史记载,智能生物们很快就现到,这种例外可以用假设一些「忽隐忽灭」的重力源来解释,计算的结果和观察到的结果完全吻合。至于恒星系的总质量,则是因为这些「偶然出现」的重力源总质量,维持在一个平稳的范围内,造成的巨观现象。而当时平行宇宙论展已经有相当程度,很快就有人把片界之间彼此周期性接近、远离的常态,和这件事联想在一起,计算结果也完全吻合。
也就是说,当两个片界接近的时候,两的重力作用就会超越平行空间的隔阂对彼此造成影响。而那些重力场的「中心」在彼此的空间中所呈现出的位置,绝不会重迭,拿地球来当例子,就是它们会生在地球附近的宙域。现在的地球人仍在那些重力的生位置寻找具有重力的未知物质……但,谁知道?也许他们真的能找到也说不定!因为对「自然」的解释,在不同的文明中会呈现不同的相貌。
然后很快又有「历史上的」科学家想到,所谓的重力,其实是一种在高次元结构中呈现连续状态的许多普朗克尺度的片界彼此推挤所造成的连锁现象,量子物理呈现的特别相貌也正是事象分歧诞生微细片界前的必然现象……但也仅此为止。更进一步的说明,就不在特殊天文学的教材范围内了。想来也是,要是都说清楚了,地球的科学家就要翻桌了,地球上所谓「大一统理论」的展方向也要全面改写。
只是这样也已经让杨颠峰对于这堂特殊天文学产生足够兴趣。然而,现在却没办法去上课,令人欲哭无泪。
附带一提这也顺便解释了葛里布尔特这样的平坦大陆产生的原因──有两个片界距离太近而隔着次元障碍彼此「吸附」在一起,把彼此压扁。只是这并不是一种自然常见的状态,至少不是在地球的星空中抬头可以轻易找到的例子,所以科学家们认为在从平凡的球形天体过渡到平坦大陆的稳定态之间很大的不稳定阶段中,应该还有目前不了解的原因介入。
杨颠峰试了几次,仍没有「另一个身体」的感觉,不由得又焦虑起来。他暂时放下这件事,欣赏了莫拉尔雅一会儿,突然觉?好像不太对劲。
?似乎正在承受某种痛楚,而在挣扎、抽动,但并没有实际上的挣扎动作。大概是因为,身为皇的自尊,不允许?在其他生物面前显露软弱的一面。
「你……你不要紧吧……」青年为?担心起来,又不能表现得像是同情对方,要是把人家惹恼可就糟了。
不过?并没有挣扎很久,突然从背脊中间分开成两瓣,接着就如同槁木死灰一般黯淡下去,永远结束了这一生。
「为什么会突然死掉了!」杨颠峰惊呼出声。
仔细看看又有点不太对劲。留下来的遗骸不仅仅是了无生机而已,甚至就像被烤焦一样扁缩下去,简直就像是──像是?下来的皮。说是「简直」,但如果它的内部还留有一块中空部分,青年会毫不怀疑地认定这就是它?皮了,变态为「成虫」。而现在裂成两半的遗躯中既没有少掉什么部位,刚刚全程目睹的经过中也的确没有任何东西从这个身体里爬出去甚或飞出去。
「……对了!」青年敲了一下手掌?「?既然远远凌驾其他生物之上,把?视为一种高次元生物在三次元的投影比较合理。既然如此,?哪肯降尊纡贵地钻进土里睡觉。应是根本上抛下三次元的躯壳,回高次元的卷曲空间狭缝中睡觉吧。」
又看看?留下来的躯壳,心想?「哈!这模样还真像是被人烧死,难怪会有法师夸称自己把莫拉尔雅烧死了,还好意思把这东西拿去博物馆展览。对了,回头问多多那间博物馆在哪哩,去看看是不是莫拉尔雅?下来的皮,就能确定这事……哎呀!糟糕!我怎么可以想去别的地方!」
可惜他警觉得晚了一些,啪地又在空中消散无形,像游魂一样飘走,像莫拉尔雅一样钻进周遭无所不在的虫洞中。
※※※
不幸中的大幸,移动过后没有头晕目眩的状况,也就是说这次没有移动太长的距离──相对于恩西欧勒粒线体所参考的坐标而言。「好!这次绝对不要再想去别的地方!」青年握紧了拳头,自言自语来加强决心?「如果另一个身体的感觉迟不出现,那我就在这里悠闲地渡过下半生也好。」这可不是说笑的,如果不确定的状况不能解决,冒然移到伊东华的身边去跟她「诀别」,引时震炸得这娇滴滴的美人儿香消玉殒,那可罪该万死。
虽然下了决心要在此终老,但是,这又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怎么看也不像是博物馆啊。
甚至于这里到底是某个洞穴内部还是建筑物的内部,青年都不敢肯定。如果这不是一栋建筑物,而是某个洞穴的内部,那么此地的居民埋设管线的技术显然很高明,高明到──如果想象得科幻一点,就算说这是某个巨大生物的体内也不为过,各种管线就好似静脉动脉一样和四壁巧妙融合,结构上如此,视觉上也是如此。
这又让人更多了一层担心,虽然这里称不上是狭窄,但也绝对没有宽敞到有足够躲避来人的空间,明知这里可能有智慧生物出没,遇上了得非常小心应对才行,不然就一命呜呼。
虽然不想遇上,就这样杵在路中间也不是办法,杨颠峰迈步前进,望定这条走廊尽头的广间。
虽然还是不能确定这儿是洞穴内或建筑物的内部,见着了那个广间,至少肯定这儿不是生物的体内……如果这儿是生物的体内,?的脾气恐怕好到难以形容的境界。
因为这儿看起很舒服。有许多的长沙椅,成排盆栽(上面种着又是没见过的怪植物),清水浴池或它是游泳池,雕梁画柱和艺术品摆饰,还有──大观景窗,休闲味十足。
虽然这时没有看到使用。杨颠峰多看了那观景窗几眼,心脏突然快速跳了几下。
他缓步前进,以便把窗外的景物看得更清楚些。
一步。
两步。
三步。啊。又是一个恍然大悟。
自己当然会出现在这里了。粒线体们实在太体贴了。
如果说青年三天两头就想起莫拉尔雅这种奇妙的生物想看看?,那么,眼前的景致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不惶多让。大观景窗外呈现的景物,那是裸露在宇宙星空之下的许多岩山,也就是说这儿没有大气的迹象。但更特别的一点是,那些岩山全是上下颠倒的。光就这点来说,与其说是岩山,不如说是山丘尺寸的巨大钟乳石状构造物比较贴近。
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景致,也是很容易明白的,那是因为杨颠峰自己身处的位置,恐怕也是挖穿了某座这样的岩山所建设出来的房间和通道。就结构力学来说,这样不稳定的构造物还在里边打洞,没有坍塌崩落到下边的宇宙空间去简直是神乎其技的事情,所以这儿既是洞穴,也的确是一种建筑物内部,正好同时具备这两的特征。
他贪婪地欣赏着这奇妙的景致,站得腿都有点酸了。差点连对眼前景致的印象从何而来的事情都给忘了。
直到有「人」从另一扇门走进这个休闲大厅,他才不由得转头朝对方望去,心想?「糟糕,要碰上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哇!」
跟这样的对象碰面,做再久的心理准备也不够!「哇、哇、哗!超级大美女……模特儿。」
这个念头并不是说她长得像地球上的美女模特儿,这方面,她比她们漂亮多了。其实,她是长得像橱窗里边展示衣服用的假人模特儿。要形容得更贴切一点,就像在多边形计算机动画中为人物套上白瓷材质一样。在这之前,如果对杨颠峰说肌肤如果太过于细致光滑,不但不会令人觉得美,还会令人丧失真实感,他一定难以想象;但他现在亲眼看到了。
幸好如此,因为那女人身上穿得太少了。如果是伊东华这样几乎全裸的走来,青年马上会丧失理智变成野兽扑过去;现在还好,勉强忍得住。
「你忘了画眼睛。」和青年正用力把视线从她身上的重点部位拉开不同,那女人一照面,先盯着青年的额头看,并朝那儿指了指。
眼睛?是啊,这位异种大美女的额头上画着一只眼睛。杨颠峰知道,自己遇到陌生人的时候不能乱说话,但是这种时候应该回答什么才好?实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呃……非画不可吗?」他说完之后不由得把眼睛紧闭起来,深怕这样就砰一下炸掉了。
幸好没有。那女人闻言了一会儿呆,似乎是想不出怎么回答这句话,又往窗外边欣赏风景边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好像有点迟钝,那神情不由得就让杨颠峰想起前几天很困的伊东华(&p;lt;-都说不能想了,还想,找死啊这小子)。好半晌对方才重新朝青年看了看,答道?「噢!我这才现原来你不是厄多莫拉,那样的话你当然不一定在额头上画眼睛。」
奇怪,对方怎能跟自己交谈呢?居然具有用念波直接跟其他生物交换意见的能力,利害!杨颠峰这样想的时候,并不知道以前金登大哥也这样跟自己交谈过,而且金登的能力更高、更浑然天成,从头到尾,杨颠峰都没觉这件事。
她们厄多莫拉为什么要在额头上画眼睛?这个青年可不敢乱问,他巴不得自己可以少讲几句话。
「你为什么要在身上戴这么多布?」女人又问。
刚刚说过这位超级大美女几乎全裸。到什么程度?具体的说,她的上半身戴着类似半截马甲的硬质饰品,是贵金属所制,被细带子绑起来箍在胸骨上;蛇颈般的细腰上戴着类似项链的圈状饰品,炼坠的位置正好是股间。虽然如此,不过三点全露,她身上戴着那些饰品显然不是为了把所谓「重点部位」遮起来。
杨颠峰吞了吞口水,艰难地回答道?「呃……我……不该穿,我是说,不该戴这么多东西吗?」
「我哪这么无聊去干涉你个人装扮的自由,我只是好奇问问,比方说,」她笑着挥了挥手?「戴着这么多布不重?」
这个问题,会马上让青年想起伊甸园的传说。不过,他一样没胆去跟眼前的大美女解释这个典故。
「在我们族里,这也是个人自由,不过,戴这么多布的人会聚集到一处,不戴这么多布的人又会聚集到另一处,双方比较少交流。」杨颠峰语焉不详地解释道。后叫做天体营。
「对了对了,这么说,你是从哪进来的?」女人问。
这该死的杨颠峰,知道他害怕乱问问题会自爆,可是,一直女人来女人去的,会不会太不体贴作了点。
他终于伸出右手大着胆子问了?「我叫杨颠峰,敢问贵姓芳名?」
女人好奇地看着他的右手一会儿,伸出左手在他的手背上搔了搔,答道?「我不知道我爸妈是谁,所以我们没有姓。我叫茱帛丝。」
「猪脖子?」青年脱口而出。
「什么!」茱帛丝气鼓了脸颊,因为是用意念交谈,她听得出谐音的趣味,也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生物的脖子。
「没、没事……」杨颠峰暗骂自己内心深处的搞笑魂胡乱作,连忙转移话题?「?刚问我怎么来的对吧?这解释起来颇为麻烦,先,请问?认识汀佩妮吗?」
至于她们为什么不知道自己爸妈是谁所以没有姓,可能性太多,青年抑制着好奇心,不敢胡乱打听。
女子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认识。」
杨颠峰暗骂自己粗心。就算机率不大,她真的有可能认识汀佩妮;但,汀佩妮是对方扮演女法师时随口胡诌的名字,当然不可能真的叫这名啊!
「那么我换种说法好了。」青年道?「我就像薛丁格的鲸鱼,乃是不由自主地跨越空间的间隔而来。」
茱帛丝用手拄着脸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薛丁格的鲸鱼是自己选择变成那样,你都说自己是不由自主的了。」
青年难免有些讶异。伟大的科学家薛丁格可没拿鲸鱼做过思想实验,这是《幸运女神》自己搞出来的典故,即使是这样对方也听懂他在说什么了。
「好吧,既然你进得来想来也是自己出得去的,还没能出去的这段时间,你就在这儿随便逛逛吧,困了可以就近在沙上睡,也可以到那边那有一间卧房,卧房里有各式各样的床随你挑喜欢的睡。」女人往自己刚来的方向一指,继续说?「如果饿了,这里有食物,请你自行取用。」
她走近一根罗马柱,按了上边的某个按钮,正上方的天花板「波」的一声翻开,许多食物系着绳子掉了出来,敢情儿那里居然是冰箱门。茱帛丝挑了一个水果样的东西,从绳子取下就大啃起来,也不知是真的临时想吃还是示范给青年看。机括一扳其他食物又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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