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陈诺（1 / 2）

和不断流失的重元素相较之下，食物、空气、水之类的生命必需品循环系统，以及能源的收集和转换效率，是她们致力满足、改良的第一要务。因此，和偶然出现的外人杨颠峰来分享这些，不成任何问题；但如果杨颠峰想在这里买一只小小的手表，都会变成非常大的问题。

每个厄多莫拉可以分配到一点点重元素负责保管，难怪她们要小心翼翼地穿，不，戴在身上；但另一方面，如果茱帛丝想要一只手表，除非她可以证明这只手表对整个族群的延续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不然，她不如直接把身上穿的贵金属剥下来当成材料学着自制手表，可能性还大一些。

在这种地方生活，就算衣食无虞又能对未来有怎样的指望？别说杨颠峰过不下去，就连这些友善、温和、乐天知命的厄多莫拉们，也难怪要不时露出萧索的神情了。

如果汀佩妮同样在这里住过很长的时间，她会对窗外的风景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是理所当然，因为连杨颠峰自己，在这里闲着，也只能不时往窗外眺看，并不时自嘴角溢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不由得低头看了看手腕。可惜那儿并没有表。尝试「梦游」的时候，艾基尼卡星那边的身体正在睡觉，因此身上穿的只是睡衣而已。身上除了睡衣之外唯一的东西──

飞行石。连睡觉的时候也一直挂在脖子上。因为害怕面对自己思念女祭司的情绪（造成梦游失败），直到对梦游到底能不能「成行」都已经失去把握的现在，杨颠峰才把项链掏了出来，将具有此际派不上用的魔力的石头握在手中。

如果知道这里是哪里该有多好。银河系其他的文明不会坐视不管，一定捧着大笔大笔的重元素来跟厄多莫拉贸易的。这么一来，能让茱帛丝露出开怀的笑容吗？如果早一点拿到天文学学分，可以从这儿的星空判断出它在银河系当中的位置吗？如果告诉汀佩妮星际贸易可能为她的故乡解决困境，她愿意或说她「有能力」促成这件事吗？想想办法呀你这猪脑袋杨颠峰，利用业余闲暇时间拯救路过的世界不是你的兴趣吗。

但不管怎样，那个办法绝对不能是「离开这里」。若只是再度从这儿消失而「飘」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但对这些厄多莫拉朋友们没有任何帮助，回归「梦游」正途的希望恐怕更加渺茫，只是把自己害死而已。

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梦游成功，趁现在想个够吧！杨颠峰继续把玩手中的飞行石，回忆着塔尼夫夏的那段有趣时光。嘿，越来越有在养老院安度余生的气氛了。

想当初第一次在姿荷妲面前施展瞬间移动，她那惊愕的表情简直是……哈哈！不过当时体内还有抑制剂在作用，所以就连最擅长的瞬间移动，也会累得头晕眼花。如果当时施展分身的话，不知……咦？

杨颠峰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在塔尼夫夏的那段日子里，自己连分身是什么都还没听说过。用简单的四则运算来看，现在假使有两个杨颠峰，其中一个梦游到过去，另一个还留在这里，这样减半的机率，足以让自己在过去的身体中苏醒吗？

「我是笨蛋吗！」青年忘情地呼喊出声?「只有一个身体施展梦游，有什么屁用！两边的身体都要各自施展才行！」

……冷静下来想，倒也不能说他浪费了太多时间。光从移到法路提之后马上累晕睡了三天两夜这点来看，现在既然有两个身体，如果施展两次梦游，需要耗费的乌德萨能力当然就是两倍，当时的青年如何有余力办到。

但休息了这么多天的现在，铁定足够，随时可以施展。没有花太多功夫责备自己的愚蠢，杨颠峰兴奋地握紧了双拳。

不过……

「你要离开了？已经找到了解决困境的方法？」被他的欢呼声吸引过来的茱帛丝，问道。

杨颠峰不好意思地胀红了脸。这是所谓最后的难关吗？如果此时胡乱回答引量子脱散，刚才的现就白费了。

「嗯……这种说法不太对。正确的说，回归正常的我，实际上应该视为未曾来过。」青年坚决地说。

茱帛丝凝视着青年的眼睛。他隐约知道，自己说的话无论再不合情理，对方都不会认为自己在说谎。

「这样……」她低下了头，修长的睫毛稍微遮掩了朦胧的眼神?「听起来好像也不错。这也就是说，无论我对你说过什么，你听过什么，实际上我应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你也应该不曾听过？」

「是……的……」

「那么……请聆听我一个任性的要求……」

她突然握紧了杨颠峰的双手，热泪盈眶地说?

「带我走！

「带我走，带我走，带我走！这种地方，谁住得下去，我才不想待在这！就算离开的过程中不幸牺牲还比较好，请带我走！我不要留在这！」

心如刀割。

「她不曾这样对我说过，我、我根本不认识她，这不过是一场梦，茱帛丝这个人不存在。我应该在塔尼夫夏，或班司塔尼，或恩居奇维，我正带着杜黎娜走在寻找多多的路上……」杨颠峰拼命自我催眠着。

然后──

他的身影渐渐变得稀薄更稀薄，直到完完全全消失，有如游魂一般。

茱帛丝惆怅地抬着双手在空中虚抓几下，一声长叹才慢慢把手放了下来。

「满足了？」那曾见过的英俊裸男不知几时已来到她的身边，搂紧了茱帛丝的肩膀。

「嗯。」女子点了点头，轻拭去眼角干涸的泪水。

「……那么，下次的公民大会，?决定好要怎么投票了吗？」

「我还是反对『移民』。」

男子显然对此感到讶异?「怎么会？虽然移民多少有些风险，但不移民更是死路一条啊，按照目前坍陷的趋势计算，我们的族群最多只能再繁衍十几代……」

「这我当然知道。」茱帛丝不满地说?「但你也知道上边对我们隐瞒了对『对偶片界』的详细调查报告。移民成功的代价可是对偶片界的毁灭啊！我总觉得很可疑。」

「那也没办法，就算对偶片界上真的具有高度文明，我可不倾向于牺牲自己来成全对方。」

「你以为这是卡涅阿德斯船板吗？移民的成功率可不是百分之百，能避免造成对偶片界毁灭的移民方式，也不是不可能存在，只要我们还有任何时间寻求两全其美的办法的话……」

「没有研的资源，技术上的大跃进根本是不可能的不是吗？移民的确不用马上进行，但拖下去也只会让成功的机会持续下降而已。或，难道?还在期待三眼神的带领？」

「哼！就算三眼神真的出现，要带领我们进行移民，我一样要反对移民！什么关于三眼神的远古共同遗传记忆嘛，谁知道那不是宇宙太古某种能力高强的生物在我们身上种下的阴谋？」

男子无法反驳，只能叹了口气，道?

「在那些迹近绝望的年代中，若不是对三眼神的信仰成为心灵寄托，我们的种族如何来到今天？?又何必这么说。」

茱帛丝默然，显然也同意了男子的话。

※※※

这是那天之后的第几个傍晚了呢？少年静静地蜷曲在帐营里，一点都不想动。偶而，摸摸胸口的链坠，犹豫着在思念它的老主人、或不该思念它的老主人的十字路口徘徊。

虽然说是接近傍晚，外头的天色却还很亮。和天色不同的，少年的心却似早已落山的夕暮，仍沉在不见光明的昏暗中游移徘徊。不过，说起来也真悲哀，无论心情如何，胃还是不放弃自己的主张，肚子咕噜咕噜出抗议之声。

这是一套比较冷门的漫画的台词。若月惠的《异次元少女》。想着想着杨颠峰不由得苦笑起来?怎么会这时候就饿了呢，再等一下应该会有好心人帮自己把晚饭送来，然后过了半个时辰再来把餐具收走。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的，现在自己却好像捱不到那时候了，也该恢复精神了吧，出去找点东西吃……

既然下了决心，少年便站起身来，口袋里却有个硬物卡了一下。

「?？」把那颜色暗沉的方盒子掏出来，杨颠峰在手里把玩了它一阵，自言自语道?「我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转眼间，他笑逐颜开?「这次成了！梦游成功了！哎，真要把我吓死了，差点以为死定了！这里是哪里？」

环顾四周，眼前的是──塔尼夫夏村人避难用的临时帐营？这么说，才刚和姿荷妲分开没几天。好，既然已经把握住现在的状况，还管什么肚子饿，这种事叫现在的杨颠峰自己想办法啦！为免夜长梦多，快找到封印魔石进行掉包才对。

他匆忙钻出了帐棚，棚外正有许多村民和少数班司塔尼军人忙进忙出，大概是要分批把村民移到新到的矿区安置的事还有许多细节要打点。有个小伙子见到少年出了帐，笑嘻嘻地迎上前道?「杨颠峰先生，您看起来脸色好多了，气力恢复了些吧！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吗？」

少年心道?「噢！糟了！这时我刚经过?爆，可不能表现得太有精神。」于是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苦笑着说?「就算没恢复，也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下去，对了，我想请问一下，你知不知道杜黎娜在哪里？」

「咦？她不在的话……」小伙子望向杨颠峰的临时住所的隔壁帐营。

暗骂自己粗心，少年心想?「我真蠢！就算不跟我住在一起，她也不会住在太远的地方呀！我怎么没想到自己先找一下，幸好她现在不在帐里，不然我就糗大了。不行不行，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好好注意一下，免得露出马脚。」

梦游中随意影响历史的严重后果，其实和之前处于不确定状态的时候一样。还没完成任务，可还不到放心的时候。

小伙子答道?「大概是和其他村里的小孩出去玩了吧！正是爱玩的年纪。」

「那我自己四下找找，不打扰大哥办事情了。」少年拱手道谢。

他一边在营地各处寻找杜黎娜的去向，一边仔细地回想有什么地方会露出「破绽」的。对了，这个时间点上，自己的葛里布尔特通用语说得还不够流利，等会儿要说慢一点。

「骗子！凶手！」一个矮小的身形突然疾冲过来，狠狠地朝少年的侧腹撞去。

杨颠峰愕然望向这个连面孔都已经记不太清楚的小女孩儿。是谁啊……不，这倒是记得，但，她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卡卡乐。对，就是这个名字。

「对不起呀，杨颠峰先生。」好久不见（？）的村长伯气喘吁吁地赶上前来，死命把女儿的后领扯住往后啦。女孩儿可没那么轻易放弃，嘴里一边叽哩呱拉痛骂不停，双脚也同时连铢不断地往少年的小腿踢来。

噢噢，好久没有被人踢小腿了。不过，这好像不是值得怀念的事，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怀旧场合。

「她说我什么？」少年问道。

「真的很对不起，这孩子她太爱姿荷妲了……不，就这一点来说村里的大家都一样，不过，对于这孩子而言，姿荷妲小姐与其说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姐姐，不如说是代替母亲的角色。她年纪小不懂事，长大自然会明白，还望杨先生万勿加以责怪，别跟她一般见识。」村长伯边说边使劲拉着，但以他的年纪要拖走一个精力旺盛的小孩谈何容易？

这时卡卡乐气得大哭大叫，不但声音尖锐得刺耳，挣扎得更是剧烈，差点连祖父一起拉倒在地。

杨颠峰心中叫苦。别说这番吵闹引人侧目（虽说投来的目光多半含着歉意）、完全不符合梦游当中应该保持低调的原则；村长伯既然提到了少女祭司，这在少年心中始终是根刺，他怎么也无法丢下不管。

「不，谈不上原不原谅，请您把她说的话翻译给我听，拜托您了村长先生。」杨颠峰恭敬地躬身请求。

老伯伯迟疑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答道?「她说……什么姿荷妲姐姐跟守护神大人一齐离开了，一听就知道是拙劣的谎言，事实上，您应该是为了夺取飞行石和守护神大人而……而，把姿荷妲小姐谋害了吧。守护神大人自然是被您藏起来了，却还不知羞耻大摇大摆地把飞行石戴在脖子上……大概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

杨颠峰闻言如当头棒喝，登时醒觉，这件事情可不能随便打过去。

守护神大展神威震惊班司塔尼军的事情，村民们既然没人目睹，也就不可能会想到，姿荷妲马上把守护神带去藏好，有其不得不然的苦衷。对于自己片面转述，还有班司塔尼军对此讳莫如深的态度，暂时自己身为「村民们的大恩人」的身分还有效，谁也不敢立刻拆穿；但事后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守护神──是被这个骗子杨颠峰出卖给班司塔尼军了吧。姿荷妲──对于此事，一定从中作梗，残忍的外地少年杨颠峰，一定是把她谋害了吧。

甚至，之前生所有的事，都只是一场为了把守护神骗到手而设计的骗局而已。路过的少年，跟班司塔尼的女将军决斗，然后把她打败？连卡卡乐这样的小孩都知道，哪～有这种事！这比卖火柴的女孩烧完火柴就会死，更令人难以置信。这些，短时间之内只是小小的怀疑种子，但是再过很短的时间，就会转变为确信。

这件事真的可以撇下不管？他杨颠峰可没有处理过这件事情的记忆呀！不好好处理的话，怎么跟沉睡的姿荷妲交代？和村民们感情深厚，却连回来跟大家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对于少女祭司而言，难道不是个痛苦的遗憾？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吗？就当是为了姿荷妲做些什么……

「我完全明白了，村长大人。」杨颠峰痛苦地闭上眼睛。卡卡乐的愤怒其实是村民们共同的疑惑，现在的自已和杜黎娜有班司塔尼军「撑腰」，他们敢怒而不敢言；若非如此，只怕马上翻脸动手了。所以他说?

「虽然很不好意思，要麻烦村长大人，但是，我接下来所说的话，请村长大人，一字一句仔细地翻译给卡卡乐听，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吗？」

见村长无言地点了点头，少年把心一横，双手伸到后颈，将系着飞行石的项链给解了下来，然后为卡卡乐戴上。

女孩依然愤恨不平的模样，但这么一来她总不能再乱动乱挣，把姿荷妲遗留下来的贵重纪念品搞掉弄脏。

「我，杨颠峰，郑重承诺过姿荷妲，要保管这个飞行石直到她回来为止。这不是一般的承诺，是赌上性命的誓言。赌上性命。但是，我现在再仔细想想，我太自大了，塔尼夫夏的村民们，比我更有资格，为姿荷妲保管飞行石。」

他顿了顿等村长把所有的话翻译完毕，才很慢很慢，一本正经地说道?

「所以，?不信任我，我也明白自己不够资格被?信任，既然如此，这颗飞行石，交给?保管，姿荷妲也能放心；而我，因为违背了誓言，就会在短时间之内死掉。」

村长伯叽哩呱啦地翻译着，直到听到最后两个字，突然愣住，望定了少年。不过，他横看竖看也不觉得杨颠峰是在开玩笑，还是把话翻译完了。

「卡卡乐，如果，?坚信我是一个骗子、凶手，那就好好保管飞行石，我很快就会死掉，?就能为姿荷妲报仇；否则?得趁我死掉之前把飞行石还给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我只说这么多了，?好好想一想，我要趁自己死前找到杜黎娜，跟她交代一下后事。」杨颠峰说完便忍不住低下身，摸了摸目瞪口呆的卡卡乐的头顶，咬牙转身向帐营区外头走去。「等、等一下！」村长伯好不容易翻译完，连忙喝道?

「杨颠峰！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老实告诉我。卡卡乐不会知道的。」

少年回过头，惨淡的一笑?

「何必说。如果卡卡乐不把飞行石还给我，您马上会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她还给我了，那么您也没有机会证实这件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