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和他一样,都曾在××集中隔离医学观察点(也就是俗称的“隔离点”)志愿服务半个月——一个完整的隔离周期。不过,我比他早一批到达,而正是他来接替我的志愿服务。
我放下手机,撑开手心,仔细端详。十多天前因消毒药水侵蚀而满掌红斑、蜕皮严重的双手,红斑已经褪去,新皮已经长成,看不出任何变化。然而,脑海中关于××隔离点的记忆却不停闪现——从报名到出发,从恐惧到适应,最后平安回家,一幕幕场景、一个个细节异常清晰。
大年初二,刚吃过晚饭,我正准备起身收拾碗筷。此时,手机传来微信新消息提示。我心里一紧,想必是单位加班通知。打开微信群,收到一则关于选派机关年轻干部到市集中隔离医学观察点志愿服务的通知,落款为市委组织部(注:我们这个市为县级市,并非地级市)。
工作群一反常态,并没有马上出现一连串的“收到”回复。我看完文件,心里有了报名的念头,但还想观察一下其他同事的反应。办公室主任见没人回应,开始小心地试探着大家的态度。我再次仔细阅读了一遍文件,发现报名条件都符合。不过,“服务期至少14天且服务期间不准回家”的提示,让我有些迟疑。
正寻思时,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消息:“我是年轻党员,我报名。”报名的这位同事比我小几岁,是一位身材娇小、家境优渥的姑娘。凑巧的是,她家就在我家隔壁单元楼。同事那掷地有声的回答,直叩我的心底,让我顿感惭愧。一位刚刚参加工作的姑娘都能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身为男儿且同为党员的我为何还在踟蹰?我随即私信办公室主任,申请报名。
单位同事纷纷为我俩点赞加油。可我没有一丝激动,只祈祷能顺顺利利完成服务,平安回家。临睡前,看到一张照片,一个小女孩趴在即将出征武汉的母亲身上嚎啕大哭,身为军医的母亲背靠门框,一手捧着女儿的脸颊,一手擦拭泪水。我不由得感叹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疫情形势急转直下,我市及周边县市陆续新发现了几例输入型确诊病例,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接一道的防控令和不断加码的管控措施。大年初五晚上9点多,市委组织部打来电话,没有一句新年里应有的寒暄和祝福,仅告诉我准备几套换洗衣物,明天早上到市政府集合。不及问清楚去哪个隔离点,电话已经挂断,莫名的忐忑和担忧开始涌上我的心头。
第二天清早,我独自开车赶往市政府。入口处的保安戴着护目镜和口罩,手握测温枪,对进入人员逐一测量体温,我本就忐忑的心情更加紧张了。集合大厅里,先到的志愿者都戴着口罩,散立在大厅各处,独自低头翻看手机。点名报到后,我们一行十位志愿者登上在外等候的中巴。车门正要关闭时,指挥部的一位领导快步冲来,踏在车门台阶上简单叮嘱了我们几句,并鞠躬致意。这不经意的举动,触动了车内每个人的心弦,大家不约而同地使劲鼓起掌来。我想,这掌声既是对鞠躬的回应,也是对我们自己的鼓劲。
××宿舍区是工业园区内企业共建的职工宿舍区,主体是四栋宿舍楼,每栋楼各占一边,刚好围拢成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摆放着一个雕塑。宿舍区建成不久,多数尚未启用,刚被征用为医学隔离点的即是位于东侧的四号楼。
先遣队工作人员已身着防护服在入口处把守,完成体温检测和扫码入群后,我来到位于四楼工作人员区。拖着行李箱走在狭长昏暗的过道上,感觉仿佛重新回到了校园宿舍。打开房门,房间宽敞明亮,但陈设很简单:一张木板桌,一条钢制板凳和两个高低铺,阳台处装着一个不锈钢大水槽,侧边是卫生间。大板桌上还留着刚擦完灰尘的水痕,板凳的凳腿早已锈迹斑斑,一块未安装的床板靠在墙上。想必所有家具都是临时调运过来的。墙上的挂壁式空调和墙角的路由器让我勉强打起了精神。我赶紧打开空调,测试网络,阵阵暖风赶走了寒冷,满格的信号驱散了焦虑。
工作人员拖着大纸箱给我送来了三条军用毛毯和生活物资,我一件件取出,码放在床上。除了牙刷、毛巾、脸盆之类的洗漱用品,还有电吹风、电水壶这样的小家电,更为贴心的是,还有眼罩和耳塞。看着铺满一床的物品,着实有点意外和感动——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还能有如此周到的准备,真不是件易事。
四、现场培训
中饭刚过,群里传来一张宿舍平面图、一张岗位分工表和一份工作手册。四号宿舍楼共有13层,每层39间宿舍,其中四楼是工作人员区,5至12楼是隔离观察房。全体人员被分为四个大组:综合服务组、人员联络组、医疗保障组和安全保卫组。综合服务组是先遣队的班底,负责后勤保障和综合协调;安全保卫组由公安干警和辅警组成,负责外围警戒、监控值班和紧急处置;我们志愿者和几位医务人员被安排在医疗保障组和人员联络组。人员联络组的职责相对简单,主要是稳定入住留观人员的情绪,并随时回应他们的诉求。我所在的医疗保障组任务最为繁重,除了负责留观人员的入住,送餐送物,还要处置医疗垃圾和进行室内消毒。医疗保障组又分为三个小组。每组三人,对应上午、下午、晚上三个班次;每个班次五个小时,轮流交替。
医疗保障组长召集所有组员开会,演示如何穿脱防护服与佩戴口罩,讲解留观人员入住流程,最后反复叮嘱注意个人防护。医疗保障组长是位医生,习惯性地将留观人员称呼为“病人”。一位志愿者灵机一动,提议把留观人员改称为客人。大家都觉得这称呼既不拗口又很贴切,便将其固定下来了。
小组长拿出全套防护装备,从上到下包括头套、护目镜、口罩、乳胶手套、防护服、鞋套,让我们试着穿脱。穿戴看似简单,但每个步骤都有一些要领,必须小心翼翼。我拍了一张自拍照传给家人,看到我保护得严严实实,他们安心了许多。随后,小组三人一齐穿着防护服实地模拟了一遍所有工作流程。隔离观察房的摆设和生活物资与我们志愿者一样,个别房间还加装了电视机,方便不会使用手机的老年人打发时间。
五、寒夜难眠
宿舍的喷淋龙头简陋却实用,一红一蓝两根水管的顶端各装一个阀门,然后汇接成一个出水管。我拧开热水阀门,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赶忙后退几步,可一股冰冷的铁锈水还是不偏不倚打在脸上,用手心一抹,满手都是黄褐色的水痕。继续放水,但水温始终冰凉。正要了解情况,发现微信群中已有了各式吐槽。现场指挥长安慰大家,说宿舍供热依靠太阳能和空气能,待天气晴好就会有热水。一位志愿者并不买账,转发了一张天气象预报截图——未来七天每天都是阴雨,气温也逐级下降。预想到未来十余天都可能无法洗澡,我心里开始有些怨气。
我转身去铺床。军用毛毯摸着很厚实,手感也不错,不过总感觉散发着一股异味。我凑近一嗅,浓重的木屑味和发霉味充满整个鼻腔。本已沮丧的情绪便一下跌至谷底,许久未能平复。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竟着衣歪躺在两条毛毯间。
六、首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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