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叨扰了!”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
在正西屏风雅间,珠帘被一柄两尺拂尘掀起,里面走出一位虚发灰白、身穿粗麻青布衫、身背一把紫黑幽冥长剑的枯瘦老道,跨过那笔直跪在地板上的刀疤脸将军身侧,瞧也没瞧便笑吟吟走向那美目少女。
“老朽南城子,二位夏侯南家的贤侄,认得贫道我吗?哈哈!”
那叫南城子的老道说完径自坐在了正南首的凳子上,扯起一根肥美鸡腿就毫不客气的边说边啃了起来。
“令尊大人夏侯南近来无恙否?”
那东西首的两中年汉子闻得那南城子老道竟直呼、询问起他们家父夏侯南,莫不一惊,互相对望一眼,那西首的中年汉子便即小心谦恭的站起身回道:
“莫不是洛阳老君观的南城子真人?我替家父感谢真人问候,家父他老人家体态安康,目前正在蓟成夏家庄颐养天年呢!”
“夏侯前辈真可谓世外高人啊,懂得急流勇退,安得中庸之道,老道佩服至极!”
南城子头也不抬,只顾把那女儿红酒往杯子里倒。
“贫道已经好多年没前去拜望夏侯老前辈了,实乃惭愧之至!我日前也是闲云野鹤云游四海,刚在隔壁酒桌闻得有女子慷慨之词,惭愧我又识得幽州口音,觉得此女颇有故人之风,故情不自禁感慨叫好,殊不知竟是夏侯南家的贤侄在此,真是有缘的很呐!”
两东首的中年汉子见南城子如此说,也立刻站起来抱拳躬谦道:“前辈说哪里话!既是真人在此,请恕我二哥夏靖边、晚辈夏宫缺怠慢之礼!”
南城子见夏靖边、夏宫缺同时向自己抱拳作揖,甚是恭敬,忙不迭放下手中的鸡腿、酒盏,双手在自己的粗麻布衣服上搓了两搓还礼道:“无须多礼、无须多礼!哈哈,折煞贫道了!”
那美目少女见着自己的两位伯伯在这散漫随性的老道面前如此恭谦,大眼睛眨巴着,甚是疑惑不解。
“嘿呀老道长!我是夏仙儿,感情咱们是自家人咯?您老刚才是认可我教训教训这将军咯?嘻嘻!”
夏仙儿指着那将军对南城子道长嬉笑道。
南城子道长并未对这夏仙儿直呼自己“老道长”不悦,见东首的夏靖边正要训斥她,忙对他摆摆手道:
“哈哈,贫道当然赞许你这巾帼英雄行为啦!不过你那三伯父可不这么认为!宫缺贤侄你说是也不是?哈哈!”
夏宫缺此时心里正犯难着,自己的侄女夏仙儿如此“教训”一位将军,在这冀、豫州地界无疑是引火上身。
刚才,夏仙儿差一点就喊出来了夏宫缺是唐国长安城的兵部副尚书一衔。
夏宫缺和他二哥夏靖边刚大声呵斥打断她,正是怕此次微服回幽州蓟城途中以免节外生枝!
谁曾想,自己大哥夏国忠这个宝贝千金是个嫉恶如仇的女子,今芳龄十六,自幼拜名师学武。
可偏偏这夏仙儿又是大哥夏国忠五十晚来得女,甚是宠爱有加,视若掌上明珠,就连自己父亲夏侯南也是疼爱备至,所以这夏仙儿在夏家庄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主!
这刀疤脸将军来店赶走“镇远”镖局的押镖护卫,又打伤几人,夏宫缺虽贵为兵部尚书,但乱世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他二哥夏靖边也未理睬那将军行凶,也就任由这侄女妄为了。
果不其然,南城子道长正说中了他的担忧之处。
此时二楼视野正好,沿着孟津渡官道上十几匹战马嘶鸣奔腾而来,后面一众几十银麟铠甲将士,后面跟随者上百士兵,齐刷刷黑森森矛戈,在孟津渡昏黄的阳光下泛着冷冷光芒。
“你可是闯了大祸哟!你伯父让你赶紧走你竟不走,这下想走也怕没那么简单咯!哈哈!”
南城子道长对着夏仙儿说完,便拿起酒桌上的二尺拂尘。
“快去求求这酒楼里的各英雄好汉,或许他们能帮你!哈哈!”
南城子似是故意说给外面的江湖人士听的,只听得一阵清亮而浑厚的回音在酒楼回廊、各雅间传来。
“南城子道长,你就不要装了,什么号称清静无为、与世无争的老君观道长,还不是酒肉穿肠过、心怀天下事?瞧不起你,瞧不起你!阿弥陀佛!”
一声雄浑的佛语瞬间传遍大厅,好似木锤撞大钟,轰隆隆把南城子道长的话给压下去了!
正南靠近楼梯道挨着护栏的单桌上,一体态肥硕、光头大耳、如弥勒佛状披着猩红袈裟的和尚,背对着南城子道长,正大快朵颐的吃着一只肥鹅,嘴里不停的哼哧哼哧喘着气。
“哟,这不是金陵鸡鸣寺的布袋和尚么?怎么江南无趣来北方游玩?哈哈”
南城子道长识得这油头大耳的胖和尚,在他来此“思蜀”客栈不久,这布袋和尚就一人、一禅杖、一钵盂随便拣了个座坐下,向店小二叫了一头**猪、两只肥鹅就啃了起来,全然不顾满楼宾客的异样眼光。
“你这个死老道,真叫你猜对了!江南果真是无趣压抑的紧!头一遭来这北方,这美食果真是名不虚传,和江南真真是不大一样!”
楼上众人听闻这一道一和尚竟还有闲情逸致谈笑风生,却全然对蜂拥而至的官兵没一丝兴趣,个个也是既惊惧又迟疑。
刚才因这夏仙儿招惹并痛打刀疤脸将军,引起窗外楼下的汹涌官兵来此,心里无不内心惊怕:乱世如此,民不和官斗,这走江湖的哪个不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江湖英雄好汉自然不惧这官家,但往往江湖人士抱打不平引起的事端自然会殃及无辜。
夏靖边给自己兄弟夏宫缺使个眼色,让速速动身下楼离开此地。
刚南城子道长向他们兄弟二人暗示灾祸将至,此刻外面官兵凶杀而来,可能正是夏仙儿得罪的这个刀疤脸将军而起!
“真人,吾侄女率性妄为,既事已至此,您老和在座的各位请速速离开,以免引火上身,贤侄在此赔罪!”说完躬身一揖,拾起座上长剑就要走。
“贤侄,你想走也走不了了哦,请看!”
南城子道长右手拂尘搭手,左手笑吟吟对着夏靖边、夏侯缺两兄弟指道。
只见那老板娘罗玉娘忽的出现在中央居佳位置,也就是那正跪在她眼前一丈之遥的刀疤脸将军身后,一改刚才逢迎、妖艳、媚惑之姿,满脸阴冷!
“哟,吃完了开溜、打完了就跑?哼!你们当老娘的客栈是无主的地?我是这般好欺负的人?”
众人都在关注这刀疤脸将军被夏仙儿一顿重打,有的暗暗只觉酣畅爽快,自是恶人必有恶人磨,这少女夏仙儿做了大家一腔行侠仗义、抱打不平未能之举,对此刻这店主人罗玉娘突兀出现在酒楼中央位置,着实出乎大家意外!
罗玉娘站的位置背靠鸡鸣寺的布袋和尚、直对南城子道长和雅间里的几人。
不言而喻,此刻外面官兵到来,这将军被虐伤如此严重,总不能逃脱了凶手,让官家严查惩责罚下来,让她一个“思蜀”客栈的老板娘来承担吧?
罗玉娘刚才在陪那刀疤脸将军吃酒时见那美目少女夏仙儿出手,已感觉有事发生,遂作无辜离开,一个官家将军,一群江湖人士,见机行事、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酒楼内众人也不会说道什么。
夏宫缺沉声道:“既是我等管教不严,老板娘说怎么处罚都不过分,还请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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