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拨到三天前。
今年入夏比往年都早,天气十分闷热,无风,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南方的土地,半年多持续干旱,空气里满是粉尘跟焦土的味道。
吴乙奎刚从田地干完农活回来,到家直接打开水缸,舀了一瓢凉水,灌了一大口,叹出长长的一口气,持续地干旱让地里的灌溉出现了大问题。还没顾上唉声叹气,看到儿子跟女儿蹦蹦跳跳地从巷口回来,他赶紧换了副和蔼的笑脸,孩子们手里各捧着一小把糖,女儿还开开心心地想分给父亲一个。
做父亲的婉拒了,摸摸女儿的头问:“村里哪个番客回来了?”(这年头,只有番客回来才会派糖。)
兄妹两争先恐后地抢着回答:
“二猪叔去番邦回来了,大人就派烟,小孩就派糖,一抓就一把。”女儿炫耀着手里整整的一把螺滴糖。
二猪?之前村里最好吃懒做就是他,父亲跟大哥几年前风灾没了,他本应顶起整个家,但他总不喜欢下地干活,一没米下锅就到处借,整个村子都给借遍了就往母亲娘家跑。
乙奎在这一房排最大(房:潮汕族谱的分支单位,古时候一夫多妻,有好几房妻妾,由大到小排下来,以后每一代传承下去,就称庶出几房。经过几代传承,一房少的有几十人,多的有几百上千人),虽然他也知道二猪懒,但是觉得他品性并不坏,二猪每次奎哥奎哥地喊救命,他也是能帮则帮。去年实在过不下去,选择下南洋投靠家里的堂叔,没想不到两年竟有如此光景。乙奎打心底为他高兴。
妻子阿珠也在后面回来了,看样子也是凑完热闹回来了。
“你回来啦?”
“是啊。”
“水怎样了?”
“还是难搞,沟都修好了,但是上面没水来也没办法,只能去大池挑几桶浇一浇,但是再这么下去,大池没几天也要给人挑干了。”
“二猪回来了,以前全身都破破烂烂,脏不拉几的,现在穿上好看的衣服,虽然还是吊儿郎当,但也有点富贵样了。”
“发财了?”
“听说在南洋混好了,现在村里的老老小小都往他家里挤,有人去图个新鲜,有人去求发财之道,小孩们就去讨‘螺滴糖’。”
“下南洋,闯番邦,只要死不了,锦衣归故乡。老人说的话还是准。”
“你也过去坐坐吧,刚刚还问我奎哥呢,二猪这人,发了也不忘本。”
乙奎没有回答,点了根烟,走进里屋。
过了一会他换了件稍微新一些的蓝色粗布衫走了出来,交代了一句:
“你们都在家待着,我去看看。”
乙奎有178公分高,这个身高在南方的村子里有点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辛勤的劳作让他肌肉结实,皮肤黝黑,看起来就高高壮壮的,标致的国字脸,脸上的胡须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穿上这新一点的蓝色粗布衫,让他更显得英气逼人。
刚到二猪家的房子的门楼,就有点初一十五赶集的感觉,人明显多了起来,有小孩捧着糖往回走,有的小跑着要去领糖。快到门口,碰见了克俭老叔,他们打了个招呼,克俭老叔给他派了根进口的555香烟。稀罕货!
到了二猪家门口,已经满满地挤了十几个人,二猪的母亲透过人缝看到了乙奎,热情地迎了上来。
“奎啊,你怎么才来,刚刚还在问珠,你怎么也不来坐坐,你猪弟回来了,来,到里面坐坐。”
人群让了个道出来,认识的也都跟乙奎打了招呼。
二猪家是个偏屋,只有十几平方米,中间用一块脏兮兮的布隔开,外面用于起居,里面用于休息。老旧的一套三件套木沙发漆面早已经破损,暗红的漆面斑驳得不成样子,这间屋子许久没这么热闹了。几位近房的叔伯堂兄弟坐在两条从邻居借来的木板凳上,看到乙奎进来,一个年轻的小伙让了个位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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