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乙奎一脸愁容地回家,妻子们知道了个大概,阿珠劝他:“虽然是打战,但揭阳县一直贫瘠,到汕头也有一定的距离,有可能幸免,没有确切的消息勿要太多担心。而且公公一个老人家,想必日本人不会为难他。”
“妇人之见,日本鬼子烧杀抢掠,老人小孩都不放过,他们是人吗???”
见他如此动气,阿珠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而且他说的也在理,日本人打了几年战,兽行早已天下皆知。吴乙奎饭也没吃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到第二天清晨灯一直亮着,阿珠跟宋思也不敢再去打扰。
早晨阿珠端了白粥跟一点小菜踩着小步进去,宋思也送上了一杯热茶,看着眼圈黑肿,双目无神的乙奎,两人都有说不出的心疼,但也都熟知他的性格,苦劝是没用的,这一点倒是像他父亲。
不得已,两个女主人最后只能求助于日常跟丈夫最聊得来的韩崇文先生。
韩先生进了书房,吴乙奎抬了抬浮肿的眼袋,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说话,但还是朝韩先生点了点头。
韩崇文知道苦劝无用,也没多说什么,在桌面上铺了一张宣纸,用镇纸木压好,然后开始磨墨,书房里一片沉寂。
吴乙奎以为来的是个说客,没想他却二话不说,有点一头雾水,问:“先生这是何意?”
韩崇文也故意不答,继续磨墨,磨好了,一口气挥毫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吴乙奎好奇心驱使,站起来凑近一看,纸上写着:“当自强”。三个大字。
笔画矫若游龙,笔锋苍劲有力,每到拐弯折角出更显韩崇文多年的书法造诣,如刀如勾,看得出藏匿在一个瘦弱文人心中的抱负和精气神。
韩崇文看着自己的作品,叹了口气,才对吴乙奎说道:“头家,你我是在背井离乡下结识的,你对我有知遇之恩,与你相识相知是鄙人毕生的荣幸。但说好听的,我们是下南洋、闯番邦;说不好听的就是家里待不下去,才跑到这异国他乡另寻出路。自清末,我们老家避得了天灾又避不了战祸,国家不稳,皇帝下台了换总统,总统没坐稳又换大帅,换来换去;为了争名夺利这班人跟那班人打,那班人又跟另一班人打,一班人被灭了又有新的一班人起来,打来打去,毫无尽头。自家人打打闹闹还可以忍,但是外国人也不消停,个个都来分一杯羹,中国就像一块蛋糕,英国,法国,德国,沙俄等个个都来分一块。我们潮汕虽说不是什么政治中心,但是每每打战,也难免受害。最讽刺的莫过于你的好友,生于乱世却取名太平,由此可见人民是多么渴望过几天太平日子。但人生就是如此多舛!战争纷扰也难停歇!”
吴乙奎也终于开口说:“是啊,百姓都希望太平,可是谈何容易啊!”
“古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就是水,但是当外国人开着战舰飞机,架着大炮打过来的时候我们才醒悟--时代变了!以前我们是国之中央,有亿万人民,打战总是有最大的优势,但是当今已不是拼人头的时代了,而是拼武器,拼战术,拼科技的时代,我们洋洋自得的那些年,人家就发展工业革命,赶超了我们太多,等到先觉者觉得应师夷长技以制夷已经太迟了,人家的大炮已经挂在门口了,而最可悲的是先觉者才那么一小部分。战争,与其说是战争,倒不如说是挨打,就是因为我们的落后,因为我们的无力反抗。最懦弱的对手是最容易被敌人挑中并征服。我知道你在担忧吴老爷,担忧乡亲,担忧我们的国民,但是你在此流下再多的眼泪,也无法腐蚀敌人的刺刀,更无法救亲人于水火之中,这三个字送给你,希望你明白,这才是以后我们民族立足之根本。”
“当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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